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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韶光見他不說話,便輕輕把步榭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開,默默站起身來。
步榭沒動,坐在那裡,像是已經與身下的青石合為了一體。
就在慕韶光轉身的時候,他忽然一用力,拽住了慕韶光的手臂,然後起身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他。
慕韶光動了一下,步榭卻停在了那裡,將頭埋在他的頸側。
鼻端是熟悉的氣息,隔了多少年他都不會忘卻,這是他的師弟,他的韶光,他此生唯一愛過的人。
他擁有過的他。
「韶光。」步榭輕輕叫了他一聲。
慕韶光的身體在他懷裡一顫,步榭說:「我們一直去找解君心吧,他為了你,要去除掉鳶嬰的最後一縷神識。」
慕韶光猛然轉頭。
步榭結實有力的手臂環著他,靜靜地說:「我明白。他一直念著你,從未放下過,現在,又不惜為了你犧牲性命,你會被打動,是應當的。」
初見時,他曾看著這個把頭埋在膝蓋上的小孩子,心裡想,為什麼他這樣不開心?好想讓他開心起來。
中間隔過了相識,相愛,分別,重逢,直至如今,步榭還是這樣想。
告訴慕韶光解君心的付出,讓他的心裡不必有那麼多的迷茫和愧疚,順從自己的心意活著……
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只要慕韶光開心,他都可以做到。
只是,曾經不知世事的少年時光中,他曾以為,自己可以給他幸福和快樂,兩個人會這樣一輩子地手牽手走下去。
但原來,除了讓他生來受盡偏愛,造化也會弄人。
步榭放開了抱著慕韶光的手,道:「走吧。」
慕韶光低聲道:「我自己去吧。」
步榭說:「怎麼,這還是連師兄都不打算認了不成?若是再讓你離開我,又出了點什麼意外,你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嗎?」
他甚至這個時候還是一副開玩笑的語氣,可是慕韶光又怎麼會不明白步榭這種種行為全是為了他打算?
心中一陣酸澀一陣痛楚,剎那間,又是千百個「對不起」堵在心頭。
步榭看了慕韶光的神情一眼,心中驀地疼痛,匆匆扭頭看向別處,片刻之後才調整了面色,說道:
「韶光,你別多想,也別覺得對不起我。人都是由著自己的心的,說到底,做什麼也都還是為了自己。當年舍你而去是我一生之痛,若如今也不能照顧你彌補這個遺憾,我這輩子心中都會愧悔萬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慕韶光無以回應,只能匆匆轉過身去。
*
之前,隨著慕韶光的死訊而天下皆知的同時,他犧牲的原因自然也會相應的大白於天下。
——魔神復生!
不管只是一縷神識還是一股力量,鳶嬰當初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能一日之間連跨三重境界,自此勢不可擋,成為一代大魔,如今他有經驗,有修為,只要還在這世間殘存著一點生機,重新稱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幸虧當時是慕韶光碰上了他,有實力將他封印,更有勇氣和魄力抵死抗敵,才為眾人爭取到了一些緩衝的機會和時間,否則若是鳶嬰奪舍成功,離開血淵,所有人都會被他打個措手不及。
但目前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慕韶光爭取來的不過是短暫的和平,隨著封印一天天減弱,該如何對付魔神,是他們早晚要面對的問題。
作為鳶嬰的死對頭,仙門自然是主張設法對他全力擊殺的,只是將他引出封印殺還是殺他的人進入血淵,引出來殺不了會不會回不去了,進入血淵又要怎麼個進法,都是問題。
一群人商量了無數種方法,然而在沒有完全把握的情況下,一個不慎反倒有可能成為魔神重新回到世間的助力,所以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而對於魔域來說,情況就更為複雜了一些。
鳶嬰生前,整個魔域都在他的統轄之下,但並非裡面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死忠,至解君心分裂合虛之後,人心渙散,各有各的念頭。
一些人很擔心鳶嬰回來之後會跟他們算帳,也留戀如今的安穩生活,打心眼裡畏懼鳶嬰重新回來執掌魔域;但也有一些人心裡不甘,覺得魔域不復當年,當魔修也沒有過去威風了,巴不得鳶嬰趕緊回來,帶領著他們揚眉吐氣,重振雄風。
仙魔兩邊經過幾次商議和交流,總算找到了一個還算穩妥的辦法——
由仙門傾滿門之力結成法陣,徹底將整座血淵連著罔山絞碎,如此一來,其中必有魔氣散逸,並歸往萬魔發源之地合虛。
這時,魔修那邊要做的,就是截留魔氣,同時封鎖合虛,不讓魔域內外的力量連成一片。
計劃初定,雙方具體相商的地方定在封夷山的山巔之上,此處曾經為感謝慕韶光庇佑而建的巨壇成為了駐紮之所。
高壇的兩側已經分別坐滿了仙修和魔修,遠遠看去烏壓壓的一片。
雖然慕韶光的離世給穹明宗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但多年積澱在那裡,他們依然占據了最中間的位置。
魔修各門派之中自然也是以合虛為首,但自從慕韶光離世之後,解君心就不知所蹤,目前程欞不知為何也沒有在座,殷詔夜和葉天歌對視一眼,又各自移開了目光。
問千朝沒到場,上官肇素來不善言辭,巨壇正中說話的人乃是岑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