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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剛磕了幾下,他的頭突然低不下去了,解君心坐在那裡一動未動,卻好像有隻手捏住了他的下頜,令他的頭被迫仰起,直視王座。
這個時候,賀羅才看清了這位神秘莫測的解尊使是何樣貌。
解君心的長相,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輕與俊美,但如果說慕韶光的氣質能夠讓人忽略他偽裝唐郁時相貌的不足,解君心的陰冷凌厲,也能讓人無心欣賞他的容貌,而只感懼怕。
解君心就坐在賀羅面前,但口唇不動,聲音似乎仍是從四面八方遠遠近近地傳來:「聽說你跟唐郁動過手?」
賀羅正忙於表忠心,沒想到他竟然問了這麼一句話,愣了愣,才道:「是。」
「感覺如何?」
——他什麼意思,打探唐郁的消息,還是在衡量我的實力?
各種猜測從賀羅心中閃過,但他不敢耽擱,很快地回答道:「此人劍術高超,但是靈力空虛,我雖然被他打敗了,這個,可……可是也沒讓他好過!」
「你傷了他。」
賀羅硬著頭皮答道:「是。」
一個「是」字出口,周圍的氣氛仿佛陡然變的冰冷,尚未等賀羅反應過來,他忽然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
「不!」
賀羅心中生出一種極端不祥的預感,慌亂使他本能地掙紮起來,手足亂揮間拼命叫嚷:
「解尊使?解尊使!您這是……請您饒了我,不管犯了什麼錯我都可以改,求您饒我一命!」
從始至終,解君心高踞寶座之上,甚至連手都沒抬一抬。
他仰起頭,望著身體懸在半空,不斷掙扎求饒的賀羅,輕嘆道:「人啊,真是奇怪。方才還口口聲聲的願意為我肝腦塗地,捨身奉命,可我真的想要你的命了,你又不願給,反倒要我饒你。」
「可見,世事薄情,多少諾言誠心都是假的。」
他的輕言細語夾在賀羅發狂一樣的高呼聲中,依然清晰無比,手中佛珠一枚一枚地轉動著,碰撞間發出「嗒」「嗒」的輕響。
「你說,你為什麼要傷了他呢?」
佛珠轉動的聲音一停,解君心仿佛極遺憾似的嘆了口氣,抬手輕輕一揮。
賀羅的身體從高處直墜下來,「啪」一聲血花四濺,不知道是哪一處變了形的殘肢骨碌碌一直滾到了階下。
解君心眼睛都未眨,淡淡道:「收拾了吧。」
他說罷之後,低頭愛惜地看著手裡的佛珠,將其湊到自己唇邊,輕輕一吻,而後起身,進入了內殿。
他的內殿也同外面一樣陰沉空曠,解君心走了一段,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前方地面上的一處雲紋忽然向兩邊裂開,露出一道直通地下的通道。
通道之後,風刀陣陣,鬼哭連連,竟是幽冥地府!
聞到了生人血肉的氣息,無數厲鬼頓時躁動,四下尋找一圈,急不可耐地向著解君心爬了過去。
解君心站在那裡,動都未動,他袍袖間自有金色的法紋隱現,使得接觸到他的厲鬼們無不哀嚎著化為青煙,連如刀的陰風都退避三舍。
群魔亂舞,趕之不盡。
面前有無數道人影晃動著,在模糊而凌亂的視線中,宛若舞台上的一出大戲,演繹出一幕幕的曾經。
那些深切痴狂的眷戀。
那些難以訴諸於口的情愫。
那些陰差陽錯,銘心刻骨,那些痛與愛,嫉恨與不甘。
無數往事撕扯著他的心臟,而那顆心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著,低語著——
是他,是他,是他。
慕、韶、光。
他們終於得以相見,可自己卻傷了他。
解君心的手顫抖著抬起來,按在胸口,那裡藏著一隻荷包,荷包裡面的泥土中混合著那個人的血。
那道傷,是抓了他的黑刃才留下的。
光是這樣想一想,就疼痛的仿佛心臟都被狠狠地剜走了一塊肉。
賀羅該死,他也該死。
解君心閉上眼睛,那件繪有防護法紋的長袍從肩上滑落,一躍而入萬鬼血池,任由群鬼噬咬,冰刃穿身!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解君心手下的聲音:「主上,大長老前來拜見您了。」
解君心沉在水底的雙目睜開,那一瞬間,目中似有星芒一閃,血池中平波泛起,一股氣勁轟然震出,竟然將所有厲鬼都掃蕩一空。
他從水底一步步走了出來,全身上下傷痕累累,血跡斑駁,面色卻是蒼白如紙。
「讓他等著。」
解君心冷冷地吩咐了一句,抬手朝著地面一指,外袍披回他的身上,掩去所有傷痕。
他又是那個無人不懼,高高在上的魔域尊使了。
*
大長老這些日子分外不安。
他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解君心到底為什麼要脅迫自己假傳魔神的意思,頒下那樣一道命令,弄得整個魔域人心動盪,四處生事。
解君心這個混帳小子從頭到尾就沒出面過,以後若是發生了什麼事端,可都是要算在他頭上的!
這令大長老每日都心事重重,完全沒有了在葉天歌面前那副傲慢刻毒的樣子,終究他還是不得已放下身段,親自來找解君心。
塗垚希望解君心就算不能把這件事解決或者把話收回去,多少也能給自己透個底,說說他到底想幹什麼,後續要怎麼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