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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硬是把塗森震的沒站穩,又一下子坐回到了椅子中去。
「發生了什麼?!」
「三位長老!」
外面有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高聲大叫道:「門,門破了——」
塗淼問道:「什麼門,哪的門?!」
那人回道:「就是大長老這裡的山門,被人一劍,給、給、給劈成兩半了!」
「誰?!」
「是唐郁!」
一劍破雲穿宵,撞碎了塗垚峰上山門,這乃是整個魔域從所未有之事,驚動無數人現身觀望。
只聽腳步聲和兵刃在鞘中的敲擊聲從四面傳來,緊接著,兩扇被劈開的大門驟然被一股強勁的氣流震的向兩面飛出。
一群魔修蜂擁而出,密密麻麻,迅速將周邊包圍。
眼前空不見人,唯有空地上斜插著一柄劍,劍柄尚在微微顫抖。
有人認出是唐郁的劍,正想上去拔出,獻給三位長老,但手還沒碰到劍身就覺得灼燙如鐵,不禁大叫一聲。
塗垚冷聲道:「退下,你還不配動那劍,別丟人了。」
他面色鐵青,抬起頭向遠處看去,終於,在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道人影。
因為受到劍氣衝擊,就連魔域中常年飄蕩的紫霧都淡了一些,黃澄澄的陽光落下來,映著身後晶藍色無雲的長空,將這人的一身白衣都鍍上了暖色。
他衣袂飄飄,腳步踉蹌,手裡提著一個酒罈子,醉態裡帶著幾分落拓輕狂。
塗淼喝道:「唐郁,你瘋了?!」
慕韶光搖了搖頭,道:「倒沒瘋,只是醉了,有話想請教幾位長老。」
「請教你就破門?你、你簡直——」
塗垚一抬手攔住了塗淼,問道:「什麼話?」
慕韶光道:「為何一面假借魔神諭示,令眾人內鬥,一面暗中謀劃,竊取魔神的力量?」
塗垚冷冷地說:「一派胡言!」
慕韶光卻不理會,又問:「為何坐享合虛的靈氣供奉,卻不顧此處數千魔族百姓的性命?」
「唐郁你……」
「最後一個問題。」慕韶光徑直說道,「為何都為合虛門人,卻不顧同門之情,欺辱弱小,取他人鮮血增進自身修為?」
慕韶光的語速比平時要慢,聲音中明顯帶著醉意,卻十分清晰,只聽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
而合虛三老的臉色,卻聽他每說上一句話,就冷上一分。
「唐郁,你住口!」
聽到這些事被慕韶光一句句捅出來,塗垚驟然大喝:「不論事情真假,又與你何干!」
慕韶光道:「我是合虛弟子,為何與我無關?我親眼見到無辜者受難,為何與我無關?」
塗垚用像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塗森冷笑道:「我看明白了,我看明白了,咱們唐尊使這是伸張正義、打抱不平來了。多稀罕,咱們這裡竟出了一個聖人,對著魔修講仁義道德。要是找你這樣的說法,難道你連你的師尊都要指責?」
慕韶光哈哈大笑。
塗森道:「你笑什麼?」
慕韶光笑道:「我笑你竟然抬出魔神來壓我,魔神算什麼東西?」
四下一片寂靜。
人人面面相覷,眼中都寫滿了不可置信。
竟有人敢在魔域之中,問「魔神是什麼東西?」
塗淼道:「你、你、你……唐郁,你說什麼?!」
慕韶光道:「魔神,好威風的稱號,生前威震一方,生前人人敬畏,死後不也只是你們爭權奪利時扯起來的一面大旗?誰不是這樣想的,只不過沒人敢說而已。」
他語氣懶洋洋又無謂的樣子,唇邊的笑卻帶著譏誚,漆黑的眸光深處仿佛帶著森寒的刀光劍影。
慕韶光慢悠悠地說:「所謂『人不通古今,襟裾馬牛;士不曉廉恥,衣冠狗彘』,我與你講仁義道德有何可笑之處?難道在你心中魔與畜生無異,所以當了魔修,就聽不得道理了?」
塗垚厲聲道:「你少跟我在這裡逞口舌之快!這世間本就是強者為尊,你服也好,不服也好,都是如此。我知道你生來廢靈根,處處遭人欺壓白眼,覺得心裡不甘,但你也不好好想想,你要不是僥倖拜入魔神門下,又安能在此處與我叫囂!」
「這裡是魔域,我們修的也是魔道,不是普度眾生的菩薩。誰站在高處,誰說的話就是道理,那些人挨欺負,只好怪他們自己出身低,天賦差,運氣不好,悟性不佳,生來只配遭人踐踏!」
塗垚說話之間顯然也動了火氣,簡直可以說是聲色俱厲,他身上的威壓向外迸發,周圍的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跪了一地,此時一個個瞠目結舌,仰著頭看兩人爭執。
他們很多人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活了幾十年、上百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爭吵,聽過這樣的道理。
孰是孰非,誰對誰錯?
「《度人經》中有言:『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道德經》里亦說:『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短暫的沉默之後,慕韶光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兩部經書,都是修道之本。誰說魔修便是惡人,誰說為魔便要作惡?塗垚,你說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