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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渴盼能夠再一次見到師兄的笑容,能夠聽到他親口對自己說上一句話,可是問千朝知道,這不可能了。
師兄那樣好,有那麼多的人將他放在心上,個個都不似自己一般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等到這些劫難都過去,他以後一定可以平安順遂。
問千朝的眼中有淚光,唇邊卻露出了笑容。
師兄,多謝你當年從父親的手中救下我,也多謝你給了我這麼多年的愛和包容,如今我已長大,終究該去承擔我應有的宿命!
問千朝舉起兵刃,準確無誤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鮮血汩汩地流出來,將他的全身都染紅了,劇痛讓他不可遏制地顫抖,猛然暴喝一聲:「飲真,接劍!」
步榭聽到這一聲高喝,轉過頭來。
可是他沒有看見任何人,只有一柄巨劍凌空而至,帶起颯然風聲,其所過之處,竟然燃起了熊熊烈火,焚盡魔息。
步榭飛身躍起,反手接住劍柄,情況緊急,他來不及多想,抬手起勢,再一次念出了曾經與慕韶光共同修習的穹明宗劍訣:
「靈寶引氣,萬陣歸一,驅邪縛魅,唯道成靈!」
瞬間,雷鳴從九天而落,強大的壓迫感自四周蔓延來,向中心合攏,地面震動而開的裂縫竟然硬生生重新聚起,外圍的整個大陣被步榭以磅礴劍氣扯的一收,立時穩住。
步榭這才顧得上詫異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劍,心底掠過諸多念頭,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低低念了一句往生咒,隨即不再猶豫,反手將劍鋒往地面上一插,固住外圍大陣。
魔息不斷撲向那把劍,也被劍上烈烈的火焰不斷焚燒著,長劍劍身微顫,像是烈焰焚身的痛楚,也像是終獲安寧的狂舞。
步榭向著血淵一躍而下!
進入血淵之後,他先看到的是解君心。
步榭以聖靈體之身,一眼便看到對方經脈已毀,死氣濃郁,應是自爆經脈,原本不可能還活著,可奇蹟一般的是,偏偏就有一線生機,停留在他眉心的魂火上。
步榭一眼便認出來,這點生機,是慕韶光在解君心自爆的一刻,以八卦陣逆轉天時輪換生死而找到的一隙存活可能,將「解君心之生」與「魔神之死」分離開來,謀求從這鋪天蓋地的「毀滅」中脫身的可能。
但一線生機究竟能不能戰勝死氣的吞噬,還要看造化是否垂憐。
步榭拉住解君心,周圍沒有任何落腳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在往無盡頭的黑暗中墜落,他長袖一拂,面前盛放出一個蓮花寶座,他落在了上面。
解君心懷裡還抱著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步榭落穩之後伸手去拿,解君心卻抱的死死的。
步榭輕哼一聲,也一點沒留情,斜掌往解君心腕上一切,解君心的身體在昏迷中抽搐了一下,步榭便硬是把他的手被掰開了,從解君心的懷裡掏出小小一團,身上的毛也亂糟糟的貓咪。
小貓的身體蜷縮著,亦是昏迷不醒,步榭檢查他沒事之後,才稍稍放心,將貓咪順好了毛,揣進自己懷裡。
然後,他冷冷地看向解君心,片刻之後,似是下定了決心,抬起手來,一掌正中解君心的額頭。
如果沒有這個人,他和慕韶光短暫的分離不會成為永遠難越的關山。
如果沒有了這個人,或許總有一天,慕韶光也可以重新被他打動,回到他的身邊。
步榭五指一收,源源不斷的死氣被從解君心的那裡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如果沒有了這個人……
慕韶光會傷心的。
「生死方生,行一心也,惘惘尋路,開□□也,如是重業,如猛風吹散沙聚,悉皆滅除……」
步榭溫雅的面容上開始泛出一重重的黑氣,黑氣又逐漸被聖光吞沒,如此往復。
漸漸的,他護體的佛光已經不足以抵抗死氣的侵蝕,步榭半邊身子上的血肉也漸漸地消融,露出了下面森森的白骨。
這種痛苦更甚於凌遲。
但步榭完好而溫暖的半邊胸膛上靠著貓,化作枯骨的一隻手始終穩穩護住解君心眉心處的生機,全力承受,不動不語。
蓮花寶座像是巨浪中一葉安穩的小舟,在不斷摧毀的神識空間中撐起一方天地,但隨著步榭身化白骨,花瓣也在逐漸枯萎蜷曲,終於,一切轟然破碎,盡化飛灰!
結束了。
鳶嬰留下的所有痕跡都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一代大魔,再也不會重新出現。
血淵之上,感受到所有魔氣的消亡,仙修和魔修們紛紛撤去了劍陣。
上官肇御劍落在了血淵邊上,發現整座深淵竟然已經夷為平地,而懸崖邊上立著一柄幾乎已經化為焦炭的木劍。
上官肇隱約在劍上看到了穹明宗的標誌,伸手去碰,指尖尚未觸到,長劍一下子碎成了炭末。
一片晶瑩的光點從上面浮現出來。
問千朝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輕飄飄的,像風,可以任意來去到任何一個地方,他盡情地飛舞著,追逐著,終於看到前面有一道長身玉立的背影,袍袖翩翩,文採風流。
他又喜又悲,高聲喊道:「師兄!」
慕韶光轉過身來,問千朝終於又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他連忙跑過去,拉住慕韶光的手臂,雀躍問道:「師兄,你是來接我的嗎?我今日和幾位長老念了一天的無量經,已經會背了,明天你該教我練劍了吧?我想去後山那片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