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所謂親人,所謂血緣,不過如此。
凡事果然還是留存於想像中更加美好,或許今天這一趟,他根本就來錯了。
程欞的手指動了動,又攥起來背到了身後,從頭到尾沒有跟他們交談一句。
等到四個人有些忐忑和疑惑地離開了,他才看了看周圍與親人重聚喜極而泣的百姓們,又抬手摸了摸眼角,只覺得那裡的皮膚一片乾澀,沒有半點潮濕之意。
什麼哭不哭的,他根本就不會有那樣的感情。
--------------------
第8章 暗裡聞香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已經到了歸家時分,百姓們依依不捨,挽留慕韶光和程欞在鎮上住下。
原本在程欞的內心深處,也並不是沒有過能夠有機會同劉氏相聚片刻,稍稍體會凡間母子生活的渴望,但如今,這種執念到了眼前,所化成的卻是現實的隔膜與陌生。
從來不是一路人,雖然從頭到尾,都不是他的選擇。
程欞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站在這裡,看著這幫凡人又哭又笑、感恩戴德,簡直是蠢透了。
他用劍柄將一名大著膽子上來挽留自己的姑娘推到旁邊,誰也沒理,轉身大步離開。
一步,兩步,三步……他沒有御劍,沿街越走越遠,卻又被一陣急一陣緩的凌亂心跳牽絆著腳步,耳朵不自禁地聽著身後的動靜。
程欞沒等到有人叫住他,但這時,突然有「轟」的一聲悶響從遠處響起,所有人腳下的地面都傳來震動,也讓他不禁步子一停。
百姓們都連忙朝著那個方向望去,郭鎮長對兩個年輕小伙子說道:「好像是祖廟那邊,快去看看怎麼了?」
兩名小伙子急急忙忙地趕去了,很快折回來,告訴了郭鎮長一個消息——祖廟裡的神像,塌了。
魔族有寺廟,無道觀,當然,他們的廟中供奉的不可能會是菩薩佛祖、三清老道,一般各族、各村的家廟供奉祖宗,而更大規模的祖廟供奉的則基本都是魔神鳶嬰。
不過那只是礙於合虛的威勢,從很久以前人們就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是不會得到任何庇佑的。
普通的百姓們不知道魔神的死訊,但肆虐的妖獸和絕望的飢餓貧窮讓他們早就對這種沒用的東西充滿了怨氣,這次神像會塌,估計也是有不少人暗中打砸泄憤造成的。
程欞忍不住看了慕韶光一眼,發現對方也正朝著自己看過來,魔神兩位名義上的弟子交換了一個眼神,誰也沒有替倒霉「師尊」發聲的意思。
慕韶光摸了摸下巴,忽然說道:「你現在什麼感受?」
程欞莫名其妙:「什麼什麼感受?」
慕韶光覺得他對著一個魔頭,已經非常努力地殷殷教導,循循善誘了,這完全是看在對方剛才救人還算配合的份上。
「就是,你看這些人的時候什麼感受,他們感謝你的時候什麼感受,你對今天的經歷……什麼感受?」
程欞面無表情地說:「我看他們覺得很煩,謝我的時候更煩,我是不是今日的每一日都覺得很煩。」
慕韶光:「……」
所以說活了這麼大沒把你給煩死真是可惜啊。
程欞頓了頓,將慕韶光好像沒什麼可問的了,又故作輕描淡寫、好像毫不在意對方會不會跟自己一起離開的樣子問道:「熱鬧你也湊夠了吧,走吧?」
慕韶光搖搖頭:「今晚我想留下來。」
程欞一怔,緊接著,慕韶光已經問他:「你要一起嗎?」
他站在夕陽的餘暉里,金水般流淌的光線將削瘦挺拔的身影層層包裹其間,眉目生輝,帶著種令人蠱惑的璀璨。
程欞張了張嘴,雖然在這裡各種煩,也實在沒能說出拒絕的話,掙扎了好一會,他才冷冷說:「你留我做什麼?不是看我不順眼嗎?」
慕韶光漫不經心地抬手在額前遮了下光,他瞳孔中映出遠方的天際,那裡有一行孤雁盤旋著飛掠而過,撲向越來越暗的暮色中。
「因為有件要辦的事,少了你還真有點麻煩啊……」他說道。
「他沒否認看我不順眼,還理直氣壯地要我幫忙??」
「他主動開口邀請我,這是第一次哎!」
兩種情緒在心頭輕輕一撞,還沒等混出個五味雜陳來,後一種想法就占據了壓倒性的勝利。
程欞不自覺地點了頭。
這時,郭鎮長也已經將祖廟的事暫時放在了一邊,走過來邀請他們去張富商的住處休息——那是整個鎮上最好的房子。
慕韶光笑著說:「多謝郭鎮長的美意,但修道之人不入紅塵,我和師弟不好去人家打擾。既然這裡有一座祖廟,我想住在那裡,請問是不是方便呢?」
郭鎮長有些驚訝,那廟已經荒廢很久未曾打理了,沒有床榻桌椅,再加上神像才剛剛倒塌,怎麼想都不會住的舒服。
他忍不住勸了勸,可慕韶光執意要去,最後程欞在旁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摸著劍柄,已經大有「不讓我們去住就砸了那破廟」的意思了,郭鎮長才沒有辦法,答應下來,帶著慕韶光和程欞過去。
剛才他讓人將廟裡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番,但倉促之間依舊破敗,那已經倒下來的雕像還有一些沒來得及運走的殘渣還堆在角落裡。
郭鎮長離開之後,程欞走過去看了看,隨便踢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