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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般的心事紛擾, 慕韶光靜靜地靠了好一會,才覺得稍稍歇過來了一些。
他習慣性地想從桌子上拿茶杯, 卻抓了個空。
慕韶光轉頭一看,發現那裡並沒有每次一進房門就準備好的茶水。
慕韶光道:「飲真?」
剛才被他從腰畔解下來隨手扔在一邊的飲真劍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就像一個人在發愣一樣,直到聽見慕韶光叫他,他好像才反應過來。
劍靈輕聲說了句「抱歉」,將茶水倒好,還是慣常的溫度,放在了慣常的位置上。
慕韶光沒急著喝,而是問道:「你怎麼了?有心事嗎?」
「嗯。」
飲真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這裡好像有點不對勁。」
慕韶光看了一眼見面前那道半透明的人影,見他正將手按在了左胸口的位置。
慕韶光道:「你過來一點。」
飲真順從地來到了他的跟前。
慕韶光掌心散出白光,感受著飲真身上的氣息,確實好像有些混亂。
有個瞬間,慕韶光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感受到這柄劍有了呼吸和心跳一樣。
他問道:「你是怎麼個不對勁法,什麼時候開始的?」
「覺得這裡好像是攪著疼,又仿佛空蕩蕩的發冷,就像有涼風穿過去了似的。」
飲真道:「是……應該就是那時,魔修的劍陣逼上來,本該我擋在你面前保護你,可是很多人沖了上來,取代了我的作用,我就對你沒有用處了。我察覺到你的心在為他們而動搖,於是方寸大亂。」
慕韶光有些驚訝地看著飲真,不是因為飲真說中了他的心事,而是對方敘述的這種情緒,並不該是一柄劍所擁有的。
慕韶光道:「你在……嫉妒?」
「我不知道。」飲真說,「這就叫做嫉妒嗎?」
慕韶光沒想到他有朝一日還得給自個的劍瞧病,手撐著額角想了一會,說道:「那如果我告訴你,你是我唯一的劍,咱們命運相連,同生共死,無論什麼人來保護我,都絕對不能和你的位置相比,你有沒有覺得好受一點?」
飲真嚴謹地問道:「是真的,還是如果?」
慕韶光:「……真的。」
飲真點了點頭:「好受很多。」
慕韶光道:「那你剛才的感覺就是叫嫉妒。可能你修煉的火候到了,很快就會擁有實體了吧。」
他一頓,又笑著說:「嗯……可是該不該恭喜你呢?如果擁有了像人一樣的軀體,也會擁有如同人一般的嫉妒憤怒,貪嗔痴怨,那麼這還未必有當一把劍舒服呢。」
飲真認真地說:「但是在嫉妒的背後也有喜悅。剛才你說句話的時候,我覺得很快樂,好像心裏面難受的感覺都一下子變得值得了。」
慕韶光看了飲真一眼。
一柄劍,說著多情的話語,語氣卻又那樣純潔與認真,讓人不由得內心感覺微妙。
慕韶光說:「你若是真的變成人,生命中不會只有我,想法就會慢慢改變的。」
飲真仍舊一板一眼,面色嚴肅:「那我的生命就沒有意義了。我在這世上只為你而存在。」
就在這一人一劍說話的時候,忽然有一隻紙鳥,撲稜稜地從窗外飛了進來。
飲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確定沒有危險之後,遞給了慕韶光。
慕韶光被紙鳥轉移了注意力,一看就搖了搖頭說:「瞧瞧,真正會嫉妒小心眼的人可來了,這小子才是真的不好對付。不管你當人之後什麼樣,千萬別學他就成。」
慕韶光這般說著,指尖在紙鳥身上一點,鳥兒張了張嘴,那一頭就傳來了問千朝的聲音:「師兄?」
「唔。」
慕韶光慢悠悠地道:「是掌門又來垂訓屬下了,屬下洗耳恭聽。」
問千朝本來剛剛聽說了魔域的事,開口就要說什麼,結果倒是被師兄難得的一句玩笑話氣樂了,實在發不出來脾氣。
他只好說:「師兄自己心裡有數就好,你今天的舉動實在太危險了,居然在魔域殺了那裡的長老……哪有臥底這麼囂張的!你現在孤身一個人在那邊,若萬一有個閃失,讓我們怎麼辦?」
慕韶光道:「你是從哪聽說的?」
問千朝道:「不用聽說了,你今天的英雄事跡打魔域建起來就從所未有過,異影同光上都傳瘋了,咱們同門上下也都被你給嚇得不輕。要不是我壓著,沒準這會就衝到合虛接你回來了。」
「哪有那麼誇張。」
慕韶光說:「我也知道,我今天的舉動確實有些冒險了。只是最近合虛實在鬧得不成話,讓人看不下去。」
問千朝不以為意地說:「再怎麼不成話,那也是他們內部的事情,就那些魔頭,不是鬧得越凶越好麼。」
慕韶光道:「要是一直這樣,總有一些無辜的人會成為犧牲品,既然見到了,我也不能不管,否則也與我們口中的魔沒有什麼區別了。再說他們那些人……」
後面的話他沒說下去,只是輕輕地吁了口氣。
問千朝道:「我聽說了,那些人今天護著你,我也很感激。師兄人見人愛,說實話,我不怕咱們門中的人去接你,只怕你往後樂不思蜀,都不願意回來了。」
他又開始陰陽怪氣了,慕韶光輕笑了一聲,道:「千朝,你何必呢。我就算不留在這裡,也未必會一直在穹明宗待著,總也得出去轉轉才能有所參悟。反正有你在,也沒什麼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