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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韶光猶豫著沒躲,但解君心的手卻倏然又放下了,垂在身側攥緊,動作又快又重,慕韶光甚至聽見他的關節「喀」地響了一聲。
「速去速回。」
解君心終究沒有再說其他,退開一步,用那雙沉冷深邃的眼睛看著慕韶光,聲音中不露情緒:「一切小心。」
相處了這段日子,慕韶光也習慣了解君心種種反覆無常又有些神經質的表現,只是點了點頭。
他想轉身,眼角的餘光卻又不經意瞥見解君心垂在身側攥的死緊的手掌,心中微微一動,抬起手,握住了解君心的那條手臂。
解君心一怔。
慕韶光在解君心的手臂上用力握了一下,凝視著他,說了句:「你也小心。」
解君心看看他握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慕韶光。
慕韶光沖他一笑,鬆開手揮了揮,轉身而去。
*
慕韶光離開之後,解君心背對著山洞的入口坐著。手按著被慕韶光抓過的地方,許久未動。
他不怕妄獞,但他不能讓慕韶光看見自己的內心,那骯髒的、卑劣的內心。
他是解君心,強大,殘忍,令人生畏的魔神首徒,可他也是解十一,生來即在黑暗之中,被世界拋棄,被親人遺忘。
曾經有過關於光明的幻想,但都在漫長的黑暗中一點一點的消耗殆盡,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殘殺與求生。
雖然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但,就當為了能夠一直唾罵這個世界吧。
可是,這樣的信念,卻在見到那個人之後潰不成軍。
他愛慕韶光,不是因為慕韶光是他在黑暗裡遇到的光,絕境中抓到的溫暖。
慕韶光眼中只有步榭,甚至都從不曾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用提給他任何。
他只是本能地被美好的事物吸引,沒有理由。
他沒有得到過任何人的愛,卻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他的愛情中沒有任何美好甜蜜的回憶,只有「求不得」三字而已。
這種本能而生的渴望,沒有顧忌、束縛、只是不顧一切的瘋狂地痴迷,固然熱烈,卻也容易傷人。
所以,在無數次強迫的壓制之下,他變成了如今克制內斂,對待心上人小心翼翼的解君心,心底卻又保留著一隅作為解十一的熱烈痴狂。
烈焰之外罩下冰殼,硬生生將靈魂撕成兩半,越是深愛越是痛苦,越是痛苦卻又越是不能割捨……
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要克制,要遠離,只有這樣做,才是對慕韶光最好的選擇,可是內心近乎瘋狂執念又在頑固地抵抗。
為什麼不能告訴他我是誰?
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也可以保護他,陪伴他,讓他感到快樂?
為什麼別人行,而我,我就不行呢?我明明那麼愛他。
解君心恍然驚覺的時候,竟發現自己已經坐到了慕韶光的身體旁邊,並且正緊緊盯著他安靜閉著雙目的面容。
他能從這張臉上看出獨屬於慕韶光的神情,但也知道這只是慕韶光幻化出來的面容。
解君心忍不住用指尖在半空中虛虛描摹著對方真實的眉眼,心裡想,也不知道慕韶光如今是什麼模樣了。
無關美醜,只是真的,很想看看他的樣子。
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了。
看一看吧,看一看吧,看一看吧……
心中那個魔鬼又在蠱惑他了。
解君心的指尖,終於點在了慕韶光的額頭上。
那整具軀體的表面泛起一重如水波般晃動的光,當波瀾終於平息之時,解君心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去看,閉了閉眼睛,方才望去。
那一刻,心跳都仿佛凝滯了。
這具身軀,這幅面容,無一處不是絕美無倫,連最偉大的畫卷和雕塑都難以復刻萬一,任何一種語言都描繪不出其光彩的半分。
也只有這樣一幅相貌,才配得起如此聖潔無瑕的靈魂。
但動心,不是因為美貌,因為是他。
只能是他。
就仿佛連天上的烏雲也不忍心遮蔽這樣的美貌,正在慢慢地散開,清透的月光灑在慕韶光沉靜的臉上,甚至連每一根眼睫都纖毫畢現。
大概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不愛他。
解君心甚至能夠想像,當慕韶光以真容在他的門派中來來去去時,有多少人會如自己一般對他痴迷地凝視,當他這張臉上露出那些憂傷的、篤定的、狡黠的、愉快的迷人表情時,又是多麼令人神魂顛倒,不可自拔。
那麼多的人愛他,以後,他又會屬於某一個……不是自己的、別的人嗎?
心好像在滾水裡泡著,又疼又苦,卻又燙的發脹,解君心著了魔似的俯下身去,輕輕吻了下慕韶光的眉心。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雙唇幾乎只在慕韶光的皮膚上碰了下就離開了,但那種心理上的滿足更加大於實質,似乎每一根神經都在發抖,那傾盡心力的克制和冷淡,苦心隱忍的遺忘和迴避,都在巨大的欲望之下潰不成軍。
他雙手撐在慕韶光的身體兩側,怔了一息的功夫,跟著再一次猛然低下頭去,狠狠地,重重地,卻又滿懷珍惜地,吻上了對方的唇。
刻骨的愛戀如滔天巨浪,將一切席捲,他幸福的渾身都在戰慄,熟悉的氣息如同甘美而令人上癮的毒汁,明知道不能繼續,卻總想索取的多一些,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