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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頭,看見母親又急匆匆地從後面跑上來,彎下腰,緊緊地將他們摟進懷裡,抱了好一會。
「你們一定要好好念書,好好學功夫……」
她喃喃地說:「當個有本事的人,長大了才能不讓人欺負,才能保護好自己的……自己的孩子,別像爹娘一樣沒用。」
元元大聲說:「長大了還能保護爹娘!」
劉氏眨了眨眼睛,將眼眶裡的淚水眨了下去,笑著說:「是,還能保護爹娘!元元快快長大,爹娘等著!」
她將一兒一女鬆開,催促他們上路,自己則挑起了早已準備好的擔子,也跟著離開了家門。
這擔子裡面有些剛煮好的茶葉蛋,新摘下來的菜,和兩隻老母雞,她前幾天就和兒女說好了,要把這些賣掉,換了錢扯兩塊布,給他們換新衣裳。
她的兩個孩子,從小就沒怎麼穿過新衣裳。
他們更小的時候,家裡日子還好,但她總想著,能省一點,就多攢下點,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舊衣服改一改還能穿,買塊新布實在是不便宜。
她拼命攢錢,拼命勞作,有時候到了夜裡,將包著錢的小布包拿出來,數一數裡面的銅板,心裡就說不出的滿足。
很少有人知道,她心裡一直有個念想,想把兒女都送到靈山上當弟子,學法術。
如今的世道這樣亂,整片西荒上都是魔修橫行,不時還會遇上兇猛龐大的妖獸,普通百姓沒有抵禦之力,只能隨波逐流,朝不保夕。小小年紀的孩子,就要隨著父母擔驚受怕。
但如果他們能有幸被那些有神通的大人物們看中,以後就再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
他們也會練成很厲害的本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受人擺布,身不由己。
就像她第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從她身邊被帶走的時候,她覺得像割肉一樣的疼,可是這麼多年了,他在程家當著小少爺,吃得飽,穿得暖,誰見了都要恭恭敬敬。
比跟在自己身邊,強多了。
哪個孩子她都捨不得,可是亂世之中,還是想給他們儘量爭上這樣的好命,起碼活的要比她強。
等攢夠了盤纏和束脩,就能把他們送去了。
可有一天晚上,再喜滋滋打開枕頭底下的小布包時,她看到,裡面的錢全都不見了。
劉氏發瘋一樣地到處找,直到遇上了酒醉歸來嚎啕大哭的丈夫,才知道是他出去賭錢,結果全都輸了個精光。
他不只是輸光了家裡的錢,甚至還在外面欠下了不少賭債,無論怎樣勸說都無濟於事。
前天有人送來消息,劉氏得知,這個幾天沒有回家的男人已經被催債的債主給活活打死了,對方還限期她三天之內必須將所有欠的債換上,不然就要帶走她的兒女。
她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就像她一直自己知道的那樣,她只是個沒用的小人物,沒什麼本事,大概唯一還算是值點錢的……也就是這條命。
幸好還有人願意買她這條命。
在鎮子西頭上有隻很大的妖獸,時常出來胡亂吃人,人們沒有法子,只好每個月主動送去十個人來餵它,才能讓它不至於因為飢餓而發了狂到處跑。
這一次,輪到的人中,有張財主的夫人,跟劉氏一個年紀。
張財主跟張夫人伉儷情深,當時就大哭了一場,放出話來,如果有人願意替他夫人去餵妖獸,他就會贈送給那個人一半的家產,全鎮子上的人都可以作證。
錢,真是個好東西,有人花錢能買來命,也有人願意拿了命去換錢。
有了張家這一半的財產,她就可以還上丈夫欠下的賭債,也能送她的兒女去學法術了。
劉氏挑著擔子走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真的體力不支,讓她覺得肚子很餓,她知道自己挑著茶葉蛋,於是拿出來了一個,放在手裡攥了攥,最後還是放回去了。
要死的人了,吃這些太浪費。
劉氏一邊往張家走,一邊叫賣,等她到了張家的時候,雞、菜、蛋也都全部賣出去了,她要把掙到的這幾吊錢和張家給的銀兩放在一塊,留給孩子。
反正起碼張家人已經把那些賭債給還清了,證明了誠意,她就能放心很多。
劉氏換上了張夫人的衣服,由張家的人抬著小轎子,送到了妖獸那裡。
*
慕韶光收了劍,從半空中一躍而下,悄悄地跟在了後面。
他一路隨著劉氏過來,將對方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知道她為了換銀兩賣掉了自己的命。
慕韶光不清楚天機預示之中劉氏的死是不是就在這一回被妖獸所害,但卻感覺到了整件事情的不尋常。
——絕對不是單純的妖獸作祟。
妖獸也有開化和未開化的區別,有靈智的妖獸通常不會這樣盤踞在一個地方,大大咧咧地等著吃人,它們聰明狡猾,根本不可能被輕易找到。
但若是沒有靈智的妖獸干出這種事就更不合理了,沒聽說過哪只連基本智力都沒有的妖獸會數數的,還知道每個月吃人就吃十個,定時定量,多退少補。
慕韶光暗中看到那十個被送去餵妖獸的人到齊之後,就有一輛由骷髏馬拉著的馬車憑空出現,將驚懼不安又無可奈何的人們一路拉進了一條狹長的山中隧道里。
隧道深處有忽明忽滅的燈光,越往裡魔氣越重,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裡面赫然是一座巨大的石坑,其中生長著一棵十分茂盛的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