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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這時,他聽見慕韶光的話,才察覺出不對來,問道:「什麼出來了?」
慕韶光道:「當然是從穹明宗出來了。師尊沒攔著你嗎?我記得我昏過去之前,好像看見師尊追過來了。」
步榭神色幾變,片刻之後才問道:「韶光,你還記得今年是哪一年嗎?」
慕韶光道:「知道啊。」
他說了一個年份,步榭不禁默然。
他意識到,慕韶光竟然再一次失憶了,他的記憶停留在了兩人剛剛擺脫問旻,離開穹明宗的時候。
如今的慕韶光,不記得問千朝,也不記得解君心,沒有那些糾葛混亂的愛恨,他的記憶中只有自己,他的心裡也只有自己。
發現到這一點之後,步榭的心中,實在不知道是喜是愁,是悲是痛。
而慕韶光何等聰明,此時看見步榭神情有異,也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他扯了扯步榭的衣袖,問道:「你為什麼要問我這樣的問題?難道我說錯了,今年不是那一年?我忘了什麼嗎?」
步榭輕輕拉過慕韶光的手,在掌心裡握著,另一隻手摟住他的肩,柔聲說道:「韶光,你再試著想一想,看看還能不能想起來什麼別的。你……你記不記得解君心這個名字?」
慕韶光猶豫著說:「有點耳熟,我……」
他心裡想著解君心是誰,剛說到「我」字,就覺得太陽穴里好像有一根針扎進來似的,還在不停翻攪,奇痛無比。
慕韶光「啊」了一聲,用手緊緊按住額頭,頃刻間已經是滿頭冷汗,要不是他一貫能忍,可能這時候已經暈過去了。
步榭一驚,連忙在指尖運起靈力,輕輕地揉按著慕韶光的太陽穴。
他連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讓你想的,你別想了!」
好不容易,慕韶光那股疼勁下去了,步榭才鬆了手,抱住他道:「都怪我,都怪我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
他的聲音中滿是愧疚,甚至大有一股自怨自責的憤然,雙臂將慕韶光箍的緊緊的,像是要按進骨子裡面去。
慕韶光覺得步榭的情緒跟往日比起來仿佛很不平靜,拍了拍他的手臂,問道:「我到底忘了多少?」
他說出這句話,就覺得頭又是一痛。
步榭道:「那些都不重要的,其實你也沒忘記什麼。就是……」
他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自己心頭也是千迴百轉,只能暫時先穩住慕韶光的情緒:「就是我們其實已經從穹明宗離開一個多月了,而且還在西天治好了你的病,你卻都不記得,我才這樣問的。肯定有辦法恢復,你先不要再想了。」
慕韶光疑惑道:「是嗎?」
步榭摸了摸他的頭髮,柔聲道:「自然,你不信師兄不成?來,現在先運氣凝神。」
慕韶光照著他的話運氣吐納,引導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果然不再頭疼。
慕韶光也意識到他現在不適合想的太多,便說道:「可能我這會還沒恢復好,那我慢慢想吧。過上一陣試一試,說不定就想起來了,你也別著急。」
慕韶光就是這樣的性格,經歷再多痛苦,他都要活得清楚明白,不肯含含糊糊地過日子。即使一時想不起來,他的想法也不是就此放棄,而是說,下次再想,肯定能想起來。
真是個倔強而固執的人。
步榭摟著慕韶光的肩膀,柔聲說道:「好,不著急,最難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以後咱們什麼事情都不著急了。不管怎麼樣,我都陪你。」
慕韶光道:「師兄,你把現在的情況說給我聽聽。」
步榭沉吟了一下,說道:「這裡是上庭佛子所在的靈山。」
慕韶光一怔,道:「怎麼來這裡了?咱們跟佛子可從來都沒打過交道啊。」
步榭道:「是我認識這裡的幾個朋友,過來找他們幫忙的。現在你的病已經治好了,身上的魔功已廢去,可以慢慢地恢復到原來的狀態。這裡的僧人們都和善熱情,對我們很好,留我們在這裡住上一陣子,我也答應了。」
慕韶光道:「會不會太過打擾?」
步榭搖了搖頭:「不會的,你就跟著師兄安心住在這裡,等到過一段時間你的身體養好了,咱們再計議往後的事情,好不好?」
步榭既然這樣說了,慕韶光就點了點頭,道:「嗯。」
他這個樣子顯得很乖,一下子讓人想起了他小時候的樣子,步榭縱然滿腹心事,還是不禁微露笑意。
慕韶光卻忽然抬手,在步榭的眉心處按了一下。
步榭一怔。
「師兄,」慕韶光說道:「既然一切都過去了,為什麼你看起來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不開心嗎?」
步榭剛要說什麼,慕韶光已搶著道:「你別想瞞我,我看得出來你的情緒。若是有什麼難處或者不快,你就說出來,說出來總比一個人扛著要好點。」
步榭看著眼前的這個人。
他自打降生於天地間就是佛子,在生命中出現慕韶光之前的歲月里,人人都知他心有大愛,無喜無悲,是這世上至聖至潔的象徵。
他不需要私心,也不必有情緒。
也只有這一個人,能夠透過他的外表,看穿他的心情;也只有這一個人,能在這種時候在意他是否有心事,為什麼不開心。
因為他是慕韶光的師兄,他是步榭,在這裡,他永遠有血有肉,身在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