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聽到外面的叫嚷聲,郭鎮長走出大門,看了看面前的百姓們,沉默了一會,才艱難地開口:「昨天的時候,各村的人都已經來過了,但是他們沒有送來糧食。這幾年,咱們的地里總是長不出糧食,收成不行,下面也交不上糧,沒法賣了。我也在盡力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到別處去借借。但話是這麼說,家家戶戶還是把褲腰帶勒緊些吧,再……挨一挨。」
他咬著牙,一口氣把憋在心裡的話都給說出來了,對於聽見的人來說,卻都覺得簡直仿佛晴天霹靂一般。
不少人都叫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說好的事還能變卦?!」「鎮長,咱們又不是那些修仙修道的,餓肚子這種事,挨不過啊!」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顫巍巍地說:「鎮長,這褲腰帶就是勒的再緊也不頂事了。我一家都吃了好幾頓樹皮了,我家老婆子,就只剩下一口氣吊著,就說臨死想喝碗米湯,我沿街乞討都弄不來啊……」
他的身後就是一駕板車,上面躺著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婦,裹在薄被中。
郭鎮長几乎都要聽哭了,這麼多人期待地看著他,可是地里不長糧食,他也沒法子。
這裡的土地原本極其肥沃,百姓又勤勞,生活雖不能說十分富庶,起碼衣食無憂,但自從妖獸出現之後,就一年比一年要貧瘠了,直至如今,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到了幾乎寸草不生的地步。
有人猜是妖獸吞掉了這裡的地氣,但是就算真是這個原因,他們除了默默承受,又能做什麼呢?
偏生正在這時,一個年輕小伙子飛奔而來,高聲道:「鎮長,鎮長,阿寄和元元不見了,他們舅舅過來找人呢!有人見過嗎?」
劉氏是個勤勞而命苦的女人,再加上有個出了名無賴混帳的賭鬼丈夫,這鎮子上倒是大半的人都知道她,聽到阿寄和元元,有人已經說道:「他們的娘走前,不就把這兩個娃娃給送出去了嗎?怎地這時候又不見了?」
劉氏的弟弟也隨後急匆匆趕了過來,又有人想到,好像看見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一路向著西面去了,那正是妖獸所盤踞的方向。
有人猛拍大腿:「壞了壞了,他們一定是想去找娘,結果也被妖獸給吃了!」
大家本來就在因為糧食的事情氣惱焦急,再聽聞此事之後,更是群情激憤。
劉氏的辛苦人人都看在眼裡,但是各人也有各人的艱辛,幫不上太大的忙,可如果連她的兩個孩子都遭遇了不幸,可就實在是太過悲慘了。
劉氏的弟弟僵硬地站在原地,咬了咬牙,忽然轉身就走。
郭鎮長看他神情不對,連忙上去一把抓住,沉聲道:「劉二郎,你幹什麼去?」
劉二郎怒道:「我去殺了那個妖物!要是殺不了就乾脆死在那陪我姐一家子好了,一輩子都要這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他的話激發了不少年輕人的義憤,紛紛跟著叫嚷道:「劉二哥,我跟你一起去!再忍下去還是人嗎?老子都快憋成活王八了!」
「帶上我一個,反正餓死也是死,被妖獸殺了也是死!」
「老鎮長,你就別攔著我們了,你放心,我們這些人簽了生死狀去找那妖獸,絕對不會連累到你。若是我們回不來了,也誰都不怨!你總不能讓大傢伙一直在這裡一日日餓著等死啊!」
郭鎮長總是讓他們一再退讓,說話的人心中悲憤,語氣中也不由得帶了幾分不滿。
郭鎮長嘴唇顫抖著,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半仰起頭閉上雙眼,將一行濁淚硬生生忍了回去。
忽然有一道男子的聲音,帶了幾分隨意,輕飄飄地在他耳畔響起:「冤枉你們鎮長了。」
這聲音十分動聽,在如此喧囂的環境中,清清楚楚地響在每一個人耳中,一時間令眾人心頭都是怦然一動。
只聽那聲音似是輕嘆,似是閒談,徐徐道來:「……因為就在一年之前,他已經暗中集結了一批不怕死的勇士加以訓練,並試圖獵殺妖獸,可惜派出去的勇士全軍覆沒,郭老鎮長也得到了妖獸的警告——除了他和他當時不在鎮上的外孫之外,妖獸半夜殺了郭氏全家。他阻止你們,是不願意你們再重蹈覆轍。」
郭老鎮長渾身一震,愕然睜開眼睛。
「什麼?鎮長的家裡人是因為這個去世的,不是……不是瘟疫病死的嗎?!」
「誰,誰在說話!」
人們也都紛紛議論著,四下尋找,突然發現就在幾步之外,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個廿一二上下的青年,身材修長而秀頎,穿一件青色水紋的長衣,背光而立。
透霧而下的光暈落在他黑色長髮、清瘦肩膀和流雲一樣波動的袍袖上,仿佛整個人都透著輕薄光輝,又在明華流轉間,微微輾轉出一點鋒利冷洌的銳色。
靈標秀骨,清神雪韻,猶之惠風,荏苒在衣。
魔域……怎麼會出現一個這樣的人物?簡直就像是萬年不見天日的密林深谷中驟然灑下的一抹晨曦。
一群人像傻瓜一般看著他,張口結舌,一時竟忘了說話。
對方信步走了上來,眉目五官從朦朧的光影中變得清晰,原來相貌也不過平平,但那獨特的氣韻卻入股入髓,令人見之難忘,不敢褻瀆。
郭老鎮長一眼就看出來這絕對不是凡人,又驚又疑地走上前去,問道:「閣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