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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的時候,雨都已經停了,月光灑在窗前,疏疏如殘雪。
慕韶光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撐住頭。
他感到步榭摟住了他,放在他肩頭上的手微微卻發著抖。
慕韶光知道步榭要告訴他這些,想來心裡也時很難過的,其實慕韶光完全可以把情緒掩飾的滴水不漏,他經歷過那麼多的風雨,任何苦難也都習慣去承擔了。
但就因為面前的人是步榭,所以他不用那樣做,也沒有必要,他想什麼步榭都知道。
聽他講了那麼多,慕韶光隱約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是七零八落的,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前後順序也不太清楚。
比如解君心和他相處很多事他都忘了,可是他記得解君心曾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他不要離開,也記得兩人第一次纏綿於床榻的時候,對方落下的那滴眼淚。
而終究,一切凌亂的場景都變為了雨夜中遠去的那道背影。
步榭仿佛也出了神,直到慕韶光抬起手來用力地掐了掐眉心,他才如夢方醒,渡了些靈力過去,問道:「頭疼了嗎?」
慕韶光搖了搖頭,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些都已經是發生過的事了,現在想的應該是接下來怎麼走,而不是沉湎於過去。
每一次遇到什麼難關,他都是這樣忍一忍,撐一撐,然後繼續往前走的。
可是那時前路分明,愛也淋漓,恨也徹底,此時此刻,他這樣想著,心中卻有種空落落的茫然。
步榭又道:「韶光,對不起。」
比起往日的溫潤,他的聲音中帶著沙沙的嘶啞:「我這段日子看著你,心裡一直很愧疚。其實解君心的話並非沒有道理,當初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說要陪著你,護著你,不論怎樣的原因,是我沒做到。」
慕韶光道:「師兄,你別再說這樣的話了,你也只是一個人,怎麼能做得了那麼多的事?是我不好,我連你都沒認出來,我真是……」
步榭道:「你那時候生病了,更何況我們兩個氣息相近,他後來又是有心模仿我。我剛才見到他的時候,恨不得……殺了他。韶光,我這輩子恨過兩個人,一個是問旻,一個是他。」
慕韶光想說,其實解君心一開始也沒有冒充的意思,是他先認錯人的,可是話至嘴邊,他忽地悚然一驚,發現自己竟想對著步榭為解君心辯解。
他以為自己應該永遠是偏向步榭的,更何況在這件事裡面,步榭又從頭到尾都什麼也沒有做錯。
慕韶光有點迷亂地抬起眼睛,步榭正望著他,目光中儘是包容與溫柔:「但我也仔細想過了,這只是我私心的嫉妒,我怕他把你搶走。」
「實際上……」他吸了口氣,「孤獨的時候有個人在你身邊陪你,總比你一個人去承受那些要好吧。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先離開你那麼久,又怎麼能要求你永遠等我?」
慕韶光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師兄。」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像是想說什麼,又有點無措。
長大後的慕韶光很少有這樣的神情了,步榭想起他小的時候做了什麼後悔不好意思的事,又或者受了什麼委屈,都是這個樣子,自己每回都會趕忙彎下身,將他抱起來。
心中陡然湧起一片溫軟,眼中酸酸的又仿佛要流淚,身為佛子幾千年如一的戒條,他在慕韶光這裡破的乾淨。
「那些過去,你知道了,然後……就讓我們放下吧。」
步榭道:「韶光,其實什麼也沒有影響,你還愛我的,是不是?」
慕韶光說不出話來,可他無法對這樣一個人說「不」,他和步榭打小相識,一起度過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辜負過彼此,他們一直是相愛的,他怎麼可能不愛步榭了呢?
恍惚間,在步榭的注視下,慕韶光感到自己是點了點頭,然後步榭一把抱住了他。
師兄的眼裡隱隱含著淚光,懷抱中有熟悉的氣息,還多了一點淡淡的檀香味。
心底有道傷口仿佛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他的人生曾經被一個執拗的人不顧一切地攪亂過,可慕韶光什麼也不願意去想了,就這樣讓一切回到正軌,所有的錯誤劃歸原位,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步榭收緊了手臂,把慕韶光抱在自己懷裡,仿佛抓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
當慕韶光和解君心見面時,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出自己的恐懼,恐懼著這個人將永遠不再屬於他。
就這樣下去吧,那些過往他不在乎,終有一天,別人留下的痕跡會在慕韶光心裡被抹去的,他們兩個會一直相守,再也不分開。
慕韶光靜靜的任由步榭摟著,可是以往熟悉的擁抱此刻也不能讓他覺得安穩,心中好像有把鈍刀在慢慢地銼著,疼痛之外,只是百轉千回,凌亂不堪。
從師兄的講述中,慕韶光不僅自己感到了震驚難過,也沒有忽視步榭隱藏的不安,他這樣安靜地待在步榭懷裡,只是希望能夠分擔對方的情緒。
過了一會之後,慕韶光覺得他實在受不了了,才若無其事地抬起頭來,說道:「師兄,我想靜一靜。」
步榭低頭看他,慕韶光輕聲道:「我出去走一走。」
步榭鬆開他,摸了摸慕韶光的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別出去了,就在這裡待著吧,我去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