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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普只覺得眼前的畫面是如此的賞心悅目,剛才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春風過境吹開了無數花蕊。只是他不明白一旁的路大人為何又頻頻嘆氣,而且臉色看上去怎麼突然就從風和日麗急轉到陰雲密布呢?
路景行聽到陶不言故意加重的「路大人」三個字,感到明顯的揶揄之意。只是,他怎麼不知陶不言幾時與這個桑植相熟,竟笑得如此明媚,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結成霜。
「原來是探花郎,在下失敬。」桑植再次向他行禮後,才抬頭看向正位的路景行,筆直如松的嵴背,輪廓分明英氣十足的臉龐,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黑,透著堅定而明亮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端坐在那裡,渾身散發著讓人不容置疑的肅殺和凜然,望而生畏。
「這位大人莫非是……」
「大理寺正,路景行。」路景行冷冷地答道,他本就不喜形於色,當下又冷著面讓人不由地心生寒意。坐在他下首的李普不由地縮了縮脖子,急忙看向桑植,難道這位就是兇手?難怪路大人的瞬間晴轉陰,現在都已經開始下冰雹,駭人得緊!不由地偷偷吩咐下人再上壺熱茶來,生怕這樣下去會著了涼。
「桑植見過路大人。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見到「順安雙花」,在下三生有幸。」桑植露出一抹笑容,嘴上這樣說著,眼中卻有一絲悲戚一閃而過。
「先生不必多禮。」路景行冷著臉,「想必你已經知道我們叫你來所為何事。」
「是的。沒想到武夷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桑植垂下眼帘喃喃地說道。
「你今天可曾見過武夷?他有何異常?」路景行問道,臉色微沉,似有些不悅。
「今日午時,武夷來到茶坊。他說下午有貴客賀公子來訪,他在書房等著,人到了就馬上請過去。還說晚上他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們說。下午申時過半,在下去給武夷送了「紅顏醉」。因為茶坊的客人較多,放下茶後在下就離開了。今日茶坊客人很多,在下一直在忙,直到聽到有人說他死了。」桑植說話時,眼帘輕闔,表情淡然,與其說他是沉浸在悲傷之中不如說他像是在背誦早已準備好的台詞一般。
「先生可知武夷晚上要說的是什麼事情?」
「在下不知。」
「先生可知武夷要賣掉茶坊?」
「在下不知。」
問的人步步緊逼,而回答的人卻風輕雲淡,桑植那張清雅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可知武夷是否與什麼人有過節?」
「武夷性子溫潤,素來與人為善,實在想不出會與何人結怨。不過,」桑植頓了頓,「三天前,錫蘭與他發生了爭執,打傷了武夷。」說這話時,陶不言看到桑植的手捏緊了衣袖,像是在極力隱藏著某種激烈的情緒。
「先生親眼所見?」路景行毫不掩示眼中的質疑。
「不完全是。那天晚上,在下覺得心煩,便在庭院散步,偶然遇到。武夷只是被砸傷了額頭並無大礙,但所因何事他並未告訴我。」桑植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在下畢竟未在現場,也並非當事之人,所知的僅此而已。」言下之意,你們應該去問當事人。
陶不言伸手抓住了路景行的胳膊,沖他挑了挑眉,「聽聞先生與武夷是知己好友,兩位是如何相識?先生可曾覺得武夷最近有何異常?」他總覺得路景行似乎有點針對桑植。
桑植略微沉思了一下,「我與武夷在順安四十七年茶師考核中一見如故,相處一月有餘我們已成為好友。」說這話時桑植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又帶著絲悲戚,「考核結束後,武夷未曾入朝做官,而是回到皖州開了這間弗蘭茶坊。在下孤身一人,在家鄉已無牽掛,武夷念及我倆情份,便邀請在下同行。五年來,我們一起經營茶坊。在下負責坊中茶品,武夷負責經營採買等事宜。茶坊開設半年左右時,武夷邀請雅安來做帳房先生。
「只是上個月,武夷採買歸來後,人輕減了許多,臉色有些蒼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卻什麼也沒有說。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他不太願意與人交談,也不再理會茶坊事務。聽晏松說他曾有幾日徹夜未歸,好像是迷上天香閣的花魁。」最後,桑植幾乎發出一聲如丁香般的嘆息,手緊緊地抓住了衣袖,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像是悲憤又有點無奈。
「那麼,他在之前可曾與錫蘭發生過爭執?」
「沒有,錫蘭一直很喜歡親近武夷。」桑植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微妙的表情。
「那麼和雅安呢?」
「偶爾,大多數是因為茶坊經營上的事情。」
「先生既是和武夷同場考核,以先生的技藝三甲必有一席之地,那為何沒有選擇入朝為官呢?」陶不言接著發問。
「在下,」桑植深吸了一口氣,有片刻的沉默,似乎是為了緩和某種激烈的情緒,「當天技不如人,未入三甲。」說著他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衣衫,蒼白的手背上隱約可見青筋繃起。
「唐突了。」陶不言露出歉意的表情,「先生可知武夷是否喜甜?」
「是的,武夷喜甜,飲食也偏愛甜口。每次給他的「紅顏醉」在下都會比平時多加一點糖。」桑植答道。
「那麼,他現在也喜甜嗎?尤其是這一個月來,他飲食上有什麼變化嗎?」陶不言繼續問道,他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就好像是在黑暗中抓到了那縷忽明忽亮的輕微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