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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斂的聽覺沒有消失,他好不容易睜眼,是想看顧海平對謝玉痛下殺手。
卻看見,他這麼多年,精心培養,引以為傲的兒子,像是沒聽到他的囑託一般,依然拿勺子,盛出已經涼了的粥,往他嘴裡餵。
喃喃著:「爹,你放心,我和玉兒關係很好的。」
「他幫你隱瞞罪名,對我們家的好,我都知道了。」
「我會承襲你的爵位,好好輔佐聖君;會照顧娘,仔細看著她,不讓她做飯的時候傷著手;我日後再不眠花宿柳了,再不花錢找小情人,給您惹麻煩了。」
「這樣,您能開心嗎?」
顧斂的嘴越來越歪,粥一口也沒喝下去,全部淅淅瀝瀝落在了榻頭。
但顧海平卻依舊執拗的餵了他一碗粥,餵完之後,「嘩啦」一聲,將碗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而後,又一言不發的,遠離了牢房。
鐵欄合緊,牢門關閉,四周空無一人。
窒息的絕望隨之侵襲,顧斂連發出聲音都做不到,像是……看見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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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昭說的暗格,謝玉是三天後才同顧海平說的。
顧海平承襲了他爹魏國公的位子,朝堂封賞,無限風光,被滿朝稱為最年輕的小公爺。
可……
他自己卻連一個慶賀宴都沒辦。
他不辦!
自己把自己關進屋子裡,喝了半個月的酒。
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圈,卻抱住他娘,低聲哄著:「沒事娘,我沒事,不用擔心。」
「憑我和玉兒的關係,以後咱們家,一定會更紅火!」
勸罷母親,顧海平跌跌撞撞上了馬車,終於……還是拉著謝玉來到瞭望月樓。
花昭的房間裡,那一扇暗門打開,裡面……全是他送的東西!
顧海平的步子有些虛,卻還是背著手,慢慢攥緊,一步一步,掠過每一樣物件。
每一樣物件底下,都有一張字條。
記錄的,似乎是花昭每次收到禮物的心情。
——今天終於認識了顧斂的兒子,那種浪蕩子最好拿捏了,不出幾日,我定讓他付出代價。
——原來他叫……顧,海,平。
——啊!他好難對付,究竟是花了多長時間?會的東西倒不少。
——今天和他接吻了,因為在榻上,他總問我為什麼不親他,做過七八次了,我是怕他起疑才親的,嗯!就是這樣!
——親他有點上癮。
——顧海平那麼會玩,整個望月樓的人都認識他啊?心裡怪怪的,罷了,這與我無關。
再往後,那些禮物上都沒寫具體內容,全是清一色的——春江潮水連海平。
寫的詩句里,都是他的名字。
顧海平繼續往後走,他看到那詩句變了。
他想起那時候,花昭弄疼了他,他生了氣,兩個月沒見人,再見的時候,送了花昭一個隨手拿的免費破燈籠。
如今再看,燈籠上寫的是——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縱然我不曾去找你,你便真的杳無音信嗎?
花昭很想他吧……
可他記得,他再去找花昭的時候,那個人表面端著一副不在意。
真會裝!
顧海平走到了最後,他看見了一塊玉佩,這東西——不是他送花昭的。
是花昭自己的!
是花昭父母的玉佩,下面寫的是——父王母后,兒臣報完仇便去向你們請罪,請你們留海平一命,在地府里也不要為難他。
這之下,是一封信。
顧海平收!顧海平收!
顧海平呼吸不穩,伸出去的手都在顫抖,他想撕開那封信,奈何怎麼也使不上力,力氣大了,又生怕弄壞信紙。
最終,還是謝玉拿了過來,沿著邊緣,慢慢為他挑開。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花昭在跟他道歉。
上面寫——
海平,三年久遠,我自知對你不起,故而你所贈之物,一樣沒用,全部存放於此,想著終有一日,歸還於你。
我非大齊人,亦無法許君終身,君之俊朗神勇,世人公認,世人戀君者諸多,不該誤我一人之身。
我已向父母請罪,一切恩怨,與你無關,若真有瓜葛,我必於地府替你擋下,天高海闊,你無需擔憂。
花某將經年所掙之銀錢全部存於木匣,雖無法補償一二,但若你成婚,可做賀禮。
花昭,敬上。
敬,上。
顧海平的面色越來越白,表情沒有多少變化,片刻後卻是對謝玉道:「玉兒,你先出去。」
謝玉從善如流的轉身,走到門口時,又聽他道:「把整個人樓的人都帶出去。」
謝玉離開,大門合緊。
顧海平知道他會照做,便終於扶著一邊的桌子,緩緩,緩緩的低下頭,任由無力的雙腿癱倒在地。
他雙手環膝,漸漸揉皺了信紙,存了多日的情緒終於尋到了宣洩口,眼淚一滴滴往下砸。
他肩膀抖著,抱著自己,哭的像個被世界拋棄的孩子。
等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他緩緩起身,在外間尋了個火摺子,將花昭的信點了。
熊熊燃燒的信紙落在了木榻之上,引燃床帳,緊接著,點著了整個精緻的花魁臥房。
什麼暗室,什麼花魁,什麼望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