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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臉比翻書還快,再不是當年那個會悄悄纏著人要糖的小公主了。茗姑姑唏噓傷感之餘,不敢貿然開口,只好垂手侍立,等著吩咐。
「姑姑倒也沒說錯,這麼些年,確實該回宮看看了。」長公主緩緩道,「轉告太后娘娘,哪日得了空,我自會進宮拜見。」
茗姑姑討得這麼一句允諾,原該高興的,可心上那塊大石頭非但沒有移開,反而還更重了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直覺告訴她,就算真有母女再見的那一日,怕也不是預想之中冰釋前嫌、其樂融融的情形。
這想法令她驚出一身冷汗,勉強撐著笑意,謝了恩。
關門聲響起,容錦鬆了口氣。
見天色不早,定了定神,專心對付補了大半的衣裳。
她答長公主時,有意留了會兒空子。這其中雖有耽擱,但好在並沒出旁的岔子,緊趕慢趕,得以在暮色四合之際交工。
容錦揉著酸疼的脖頸,捧著舊衣繞過屏風,驚訝地發現長公主竟還在。
長案上晾著才抄完的佛經,墨中夾雜的金粉折射著夕陽餘暉,恍惚倒像是透著血色。她濃密的眼睫低垂著,面色波瀾不驚,專注得猶如入定。
容錦將補好的衣裳送上,請她過目。
撕裂之處修補得十分精細,打眼一看,與周遭沒有任何不同。若是換了不知情的人,興許壓根不會覺察到這衣裳曾有過破損。
「難為你了,」長公主纖細的手指精準地落在那道曾經的口子上,自嘲似的搖了搖頭,「可縫補得再好,也不能當真恢復如初,自欺欺人罷了。」
容錦不敢貿然開口,眼觀鼻鼻觀心,裝聾作啞。
長公主在方才抄就的佛經之中抽出一頁,忽而點了她的名:「容錦,再為我做件事吧。」
容錦不明所以地抬頭,謹慎道:「長公主有何吩咐?」
長公主慢條斯理地將那頁紙折了起來,示意她上前:「將這個帶給沈裕。」
隱約的猜測得以坐實,容錦心下嘆了口氣。
在長公主毫不避諱之時,她就知道,這位召自己來的目的沒那麼簡單,八成與沈裕脫不開干係。
容錦甚至懶得大驚小怪,又或是裝傻充愣,畢竟以長公主的地位,怕是早就將她的身份查了個底朝天。
她接過那頁輕飄飄的紙,福了福身:「長公主若是沒別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天色不早,長公主府派了馬車送容錦回家。
說來也巧,才在別院門口下了車,恰巧遇著從宮中回來的沈裕,打了個照面。
沈裕認出馬車上的紋飾,若有所思。
容錦裹著毛茸茸的披風,兜帽上的一圈風毛遮了大半張臉,含糊道:「長公主府有樁生意,師父遣我去了一趟。」
沈裕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挽著她的手,相攜入內。
直到進了聽竹軒的門,容錦才將袖中揣著的那頁紙給了沈裕,又三言兩語講了白日的見聞。
「長公主雖沒明說,但留我下來,想必也是為了傳與你聽。」
容錦捧著盞茶在暖爐邊坐著,熱汽一熏,困意倒是先上來了,掩唇打了個哈欠。
眼中盈了霧氣,映著燈火,水光瀲灩的。
沈裕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後,便沒移開過。直到容錦莫名其妙地看回來,這才低低地咳了聲,展開那頁紙。
黃櫱染就的藏經紙上,半是工整的佛經,半是筆鋒凌厲的行書。字跡相差甚遠,無聲地昭示著主人的心境。
沈裕早有預料,大略掃了眼,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滿是涼薄的譏諷。
容錦對這些宮闈秘事並無多大興趣,見此,還是打起精神關切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裕信手將那頁紙遞到她眼前:「談不上好壞,是些舊事罷了。」
容錦並沒接,就著他的手逐字看過。
早前聽沈裕提起長公主的舊事,她已猜了個六七成,可真到此時,還是難免唏噓。
倒真是應了那句,天家無父子、無兄弟。
也無怪長公主會銜恨至今。
清醇的茶水此時都令她品出幾分澀然,容錦無奈地嘆了口氣,由衷地感到困惑:「權勢這種東西,當真有那麼誘人嗎?」
於有些人而言,為了這兩個字,仿佛不惜踐踏一切。
這問題問得著實天真,透著幾分傻氣。
沈裕笑了聲,被容錦橫了一眼後,又改口道:「早些年,我也曾如你這般,反覆思量過。」
容錦仰頭看著他:「後來呢?」
「後來便懶得想了,」沈裕用那藏經紙在燭心引了火,看著薑黃色的信箋被血色的火舌吞噬殆盡,一哂,「人性如此,對此趨之若鶩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他自己已不是什麼乾乾淨淨的人,也不再論什麼是非對錯。
歸根結底,弱肉強食罷了。
容錦看著爐中星星點點的灰燼,遲疑道:「長公主將此事告知於你……」
「山雨欲來,她是個聰明人,嗅出苗頭不對了。」沈裕話鋒一轉,又道,「不是什麼要緊事,先用飯。」
外間已經擺好晚膳,皆是她喜歡的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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