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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錦一見這架勢,想起從前逃出的黎王府,加快腳步跟緊了沈裕。
沈裕位極人臣,但常住的別院與他身份並不相稱。
那是當年沈夫人留下的宅院,伺候的人大半也都是阮家舊仆,與伯爵府這樣的世家大族相比,可以說是鬆散了。
如今踏入伯爵府,容錦愈發覺著像回了黎王后宅,規矩森嚴,說話聲音大些都是錯,稍有不慎便會遭罰。
沈裕在伯爵府住的是父親留下的西府跨院,並不常到這邊,他這回回來,未曾提前知會過,以至於府中僕從見著他的反應也都如出一轍——
先是詫異,隨後忙不迭地行禮問安。
容錦跟在沈裕身後,一路看過來,從眾人那恭敬卻微妙的態度中,窺見了沈裕與伯爵府的疏離。
沈裕常居別院的確是有原因的。
此處雖姓沈,但並不是他的家。
而就算不回頭看,容錦也能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異樣視線。
沈裕在外養了個外室的事情曾傳得沸沸揚揚,如今領了個女人回來,她的身份不難猜,背後必然少不了指指點點。
容錦偏過頭去看沈裕,只見他目不斜視,面色沉靜如水,仿佛怎樣的情形都不能叫他動容。
也是,沈裕若會被風言風語左右,當初就不會冒大不韙將她帶回別院,自毀多年清名。
容錦定了定神,拋去心中雜念。
等她將一章佛經默背完,心思安靜下來,也終於隨著沈裕到了沈老爺子住的別院。
別院在府邸東北方,與別處相較,此處顯得僻靜了些。
院中灑掃的老僕見著沈裕,滿是難以置信,回過神後甚至沒顧得上行禮,便進屋通傳去了。
容錦大致掃了眼,忍不住想,若非是沈老爺子真的想清淨,那麼慶平伯對自己這位老父親怕是有些怠慢。
「公子快請,」老僕再出來時,才終於想起行禮,「老伯爺盼了許久,終於將您給等來了。」
屋中的陳設比預想中的好上不少,總不似院中那般蕭條,只是未開窗,內室顯得有些昏暗。
而這其中,又仿佛混著股腐朽的味道。
哪怕角落的香爐一直燃著,濃重的檀香味盈滿了整個屋子,也依舊遮掩不去。
等看清病榻上的沈老爺子,容錦意識到,這是身體衰敗、回天乏術的徵兆。
沈老爺子年事已高,鬚髮皆白,也不知究竟染了什麼病,已經快瘦脫了形,叫人看著只覺心驚。他眯著眼,看清沈裕後,枯瘦的臉上這才露出些許笑意,那雙渾濁的眼也仿佛也因此添了三分光彩。
沈裕也沒料到竟到這般地步,忍不住皺眉道:「沒叫太醫來看嗎?」
「我這個年紀,不中用了。」沈老爺子無力地擺了擺手,仿佛說一句話就得喘口氣,「也別同你伯父計較,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看向沈裕身側的容錦,嘆了口氣:「這就是你看中的那個?」
容錦被看得有些無措,偏過頭,看向一旁的沈裕。
沈裕惜字如金道:「是。」
沈老爺子又嘆了口氣,仿佛為此事發了不少愁,緩了緩才又說道:「從前我攔著你爹,如今不攔你……」
「你既喜歡,索性過了明路,不必藏著掖著。」
「你也別總往別院跑,該回來就回來吧,總是一家人。」
蒼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容錦聽著都替他難受,也知道他不能如願。
畢竟沈裕可不是像當年沈將軍那樣,一門心思喜歡了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子,老爺子當年為此大動干戈,如今到老心軟了,卻也想岔了。
沈裕笑了聲,與老爺子懇切的態度天差地別,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反問道:「一家人?」
容錦從這話音中聽出些蹊蹺,但毫無頭緒,沈老爺子卻是變了臉色。
沈裕留意著他的反應,收斂了笑意:「錦錦,你出去。」
容錦還記得沈裕那句話,打定主意當個聽話的啞巴,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順道替這對祖孫帶上了門。
房中愈發昏暗,沈裕那張俊秀的臉,此刻竟透出幾分狠戾。
沈老爺子從未見過沈裕這副模樣,看得心中一驚,甚至隱約有些後悔叫人送信將他喚來:「行止,你……」
「我這回來,其實也有一樁事想向祖父請教。」沈裕負手而立,垂眼看著病榻上垂垂老矣的老人,「當年梵天原事變,我父兄葬身其中,真的全然是廢太子一脈的手筆嗎?」
沈老爺子聽到「梵天原」三字時,呼吸一滯,已經有些喘不上氣,等到聽沈裕問完,更是險些昏厥過去。
他身體顫抖得像是狂風中的微弱燭火,仿佛下一刻就會熄滅。
沈裕竟又笑了。
在這空曠而幽閉的內室之中,分外刺耳。
沈老爺子知道自己的失態已經是無聲的回答,閉了閉眼,喃喃道:「我,我不清楚……」
「您知道,只是不願面對,」沈裕身後的手逐漸收緊,緩緩道,「所以才會搬到此處。」
從前那些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了解釋。
沈裕看著他乾枯如柴的手腕上那串佛珠,又問道:「伯父是您的兒子,我父親亦是。這些年,您一直這麼躲著,自欺欺人,沒想過給他們一個公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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