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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瀰漫著若有似無的薰香,日光透過竹簾灑在高大的書架上,她看著微微泛黃的書頁,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些。
直到聽沈衡講過,知道那些真正要緊的珍貴典籍都安置在公孫氏祖宅的藏書樓中,此處不過是公孫玘的閒置,這才鬆了口氣。
容錦不便出門,白日大半時間都泡在這書房之中。
她對四書五經之流並無興趣,好在這位公孫公子雅俗共賞,除了那些正經典籍,還有不少山水遊記、志怪故事,甚至話本子。
容錦看得不亦樂乎。
偶爾累了,又或是昏昏欲睡的午後,她也會坐在窗邊,按著棋譜慢悠悠地擺上一局棋。
漫長而又驚心動魄的冬日逐漸遠去,初春將至,日光仿佛都和煦不少,庭院中的花木隱隱抽出嫩綠的新芽,生機勃勃。
容錦托著腮盯著棋盤發愣,她手中捻著一枚白玉棋子,猶豫著該將這一子落在何處更好。
一根修長的手指出現在視野之中,在經緯縱橫處輕點了下,漫不經心的聲音隨之響起:「這里。」
容錦沒顧得上高興棋局得解,先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指間的棋子沒能拿穩,直直地跌了下去。
那人反應倒快,骨節分明的手搶先一步接住了棋子。
容錦隨之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個極俊俏的男子。
這張臉對男子而言,有些太濃艷了。
面似敷粉,唇若點朱,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仿佛天然帶了一段風流。
但他身上渾然天生的散漫恰到好處調和了這種艷麗,並不顯得陰柔。
容錦晃了晃神,嗅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酒氣和脂粉氣後,立時警惕起來:「你是?」
「你住在我家,看著我的棋譜,竟不知我是誰?」那人眉尖微挑,似笑非笑。
容錦愣了愣,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就是那位曾名動一時,後又撂挑子不干辭官回鄉的狀元郎,公孫玘。
她連忙起身見了一禮,輕聲道:「是我失禮了,還望公子見諒。」
聽沈衡提起時,容錦也曾暗暗想過公孫玘會是怎樣一個人,但直到如今,依舊難以將眼前這人與他聯繫在一起。
公孫玘的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隨口問:「你是清淮的人?」
容錦沉默了一瞬,還是解釋道:「……我遇著些難處,幸得沈公子出手相助,留我在此暫住幾日。」
「哦——」公孫玘也沒知究竟信沒信,懶懶散散地倚著窗沿,示意她不必拘謹:「你自便,我只是過來避避風頭。」
容錦多看了他一眼。
以公孫氏在宣州的名望,尋常官員見著皆是客客氣氣的,有什麼事情能叫公孫玘說出「避風頭」這話?
直到這時,容錦才發現公孫玘衣衫上沾了些灰塵,原本精緻的刺繡不知蹭到何處,被勾開了線——
若是沒猜錯,這位回自家恐怕走得不是正門。
公孫玘循著她的視線看去,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手按著額角的穴道:「勞煩,幫我倒杯茶。」
容錦看出他這是宿醉的後遺症,沒多言,起身幫他倒了盞茶水。
公孫玘只喝了一口,皺眉嫌棄道:「雲平如今也憊怠了,我許久不來這邊,他竟不知換些新茶。」
他嫌棄歸嫌棄,但此時也懶得折騰,端著茶盞慢條斯理地喝著,餘光時不時地瞥兩眼棋局。
看了會兒,忽而問道:「你這棋,是誰教的?」
容錦落子的手微微停頓,避重就輕道:「可是有何不妥?」
「沒什麼,」公孫玘將空茶盞隨手放在窗沿上,若有所思,「只是我觀你棋風過於凌厲,不似女子常有……」
與她這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模樣也相去甚遠。
卻又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宿醉後的頭腦隱隱作痛,公孫玘凝神想了會兒,終於記起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早前沈裕剛到陵川府衙,問過奉天教相關事宜,安排下去後,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令人傳來公孫玘。
公孫玘與沈裕從前雖打過交道,但談不上有什麼交情,接到傳召時只覺一頭霧水,還當自家有什麼事做的不妥惹了沈相。
見面後,沈裕問的卻是,這麼些年他的棋藝可曾生疏?
公孫玘愈發不明所以,雲裡霧裡地陪沈裕下了一局棋。
他自幼以棋藝見長,精於算計,按理說贏沈裕不難,初時還想過是否暗暗讓一讓,免得沈相輸得難看。
可精密的算計卻被沈裕凌厲的棋風撕出一道口子,若不是他及時反應過來,幾乎就要被摧枯拉朽似的殺個片甲不留。
他再不敢想什麼讓不讓,全力以赴,最後才險勝半子。
自回陵川後,公孫玘過慣了遊山玩水、聲色犬馬的日子,再沒什麼讓他煩心的事,也許久未曾有過這樣捉襟見肘的體會。
而沈裕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心神俱震。
沈裕慢條斯理地收攏著棋子,淡淡道:「名劍束之高閣,日復一日,也會生鏽、破敗。」
「在你徹底失了銳氣之前,隨我回京吧。」
公孫玘並未應下沈裕的邀約,卻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戳了心,此後無論再好的氣氛,冷不丁想起也會壞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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