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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才終於接過茶盞。
沈裕看著她小口喝茶的模樣,欲言又止。
溫熱的茶水下肚,容錦只覺著身體仿佛都暖了些,輕輕摩挲著瓷釉上的紋路,攔下正要開口的沈裕:「我不在意那些,你特地趕到此地探望,也不必為此分神。」
從沈裕先前哄她叫「夫君」開始,容錦就隱約覺著不妙,眼下是真怕他開口提與之相關的事情。
她不情願,也不知該怎麼答。
所謂的名分於容錦而言無異於束縛,她身上壓得約束已經夠多,著實不想再添這麼一層枷鎖。
沈裕明白容錦的心思,斂了眼睫,千頭萬緒無從談起。
這令人難以宣之於口的名頭是他親自按在容錦身上的,事隨時移,哪怕有心償還,卻抵不過容錦不惦記、不稀罕。
若非要提起,也是自討沒趣。
甚至會毀了眼下兩人心照不宣的「和睦」。
好在不多時,莊氏就已去而復返,猶自帶著些淚痕,卻還是勉強笑道:「行止,去見見你師父吧。」
等沈裕起身後,又不大放心地叮囑:「他年紀大了,性子愈發倔得像頭牛,有什麼話得慢慢地說。」
沈裕頷首道:「好。」
第73章
沈裕已經許久未曾見過自己這位師父。
兩人之間的書信往來斷在兩年前,他記性很好,至今仍能清楚地回憶起那封信上的字句。
肖老將軍信上的言辭堪稱凌厲,勸誡他莫要為權勢所困,失了本心。
那時他回京一載有餘,蕭平衍還未生出疑心,也為彰顯仁德,對他委以重任。
沈裕在養病之餘,將諸多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明面上未曾有過逾矩之行,名聲一片大好,任是誰看了都要說一句「君明臣賢」。
可終究是與從前不同了,也瞞不過曾經親近的人。
師兄同他漸行漸遠,而曾今將他視若己出的師父,在他入內閣時,令人送來了這麼一封信。
沈裕在宴席之上被人勸酒,喝得半醉,回到空蕩蕩的家中,對著這麼一封信,在書房枯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天光乍破。
他親自磨了墨,緩緩地寫了封回信,連帶著不少補品令人送到宣州。
可興許是他的回信避重就輕,又興許肖老將軍知曉他後來的所作所為,在那之後再未有過往來。
逢年過節,沈裕總會令人送節禮過來,卻始終未曾換來隻字片語。
去年秋獵,他在齊鉞身上見著一把狼頭匕首。
那是肖老將軍最為珍愛的匕首,西域的鑄劍師用了最好的礦石熔煉鍛造而成,吹毛斷髮,削鐵如泥。
昔年肖望野九死一生,以少博多,成功擊潰敵方大軍,卻也因此重傷,被迫離了沙場回京修養。
這匕首是最後那場慘勝之中得到的,於他而言意義非凡。
沈裕年少時一眼就看中了這匕首,師父笑罵他生了一雙利眼,又允諾,將來他與師兄誰先建功立業,便送這把匕首當賀禮。
兜兜轉轉這麼些年過去,蕭老將軍最終還是將這匕首給了齊鉞,似是無聲昭示著他的認可。
沈裕那時失手捏碎了茶盞,碎瓷劃破掌心,鮮血淋漓。
一旁的宮人嚇得臉都白了,火急火燎地請太醫來包紮傷口,沈裕回過神,卻只是淡淡地笑了聲。
他本不該對此感到意外的。
因他這位師父一生活得坦蕩,生平厭惡弄權之人,如今看不上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再後來沈裕下江南,哪怕隔得不算遠,他也未曾親至宣州來探看,就連送來的名貴藥材也都是假託齊鉞的名義。
有如近鄉情怯,若非肖望野病危,又聽了容錦那麼一句,他怕是永遠不會踏進羅塘山腳這小鎮。
肖望野修養的住處不算大,屋中的擺設也都是尋常玩意,但收拾得整整齊齊,能看出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糊著韌皮紙的窗子被人打開一條縫,有風拂過,稍稍吹散些屋中苦澀的藥味。
肖望野鬢髮斑白,瘦得幾乎有些脫相,可那雙眼依舊銳利如鷹,難以逼視。
他氣血不足,病得說上幾句話就止不住地喘氣,卻依舊不肯躺著見沈裕,提早令人將自己扶了起來,倚在床頭。
沈裕與他視線相接,頓了頓,隨後垂下眼睫,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師父」。
就算是在大朝會,對著龍椅上的蕭平衍時,他都不見得有這般溫順恭敬。
可肖望野的臉色並未因此好轉,擰了擰眉:「沈相不好好在湖州呆著,怎麼想起到寒舍來?」
他將「沈相」兩個字咬得極重,譏諷的意味顯而易見。
沈裕面不改色道:「因想著是年節,得了兩日閒暇,故而來此拜會……」
他這次來,也帶了荀朔。
只是路上分道而行,算著時辰,應當晚些時候才到。
「不牢費心,」肖望野卻並不領情,按著胸口喘了口氣,冷冷道,「你若早收拾了江南的爛攤子,而非隔岸觀火,興許我還能少生些氣,多活個一年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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