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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實在有些不吉利,容錦沒忍住回頭瞥了他一眼,沈裕怔然,意識到她為什麼而在意時,輕輕笑了聲。
沈裕算得很準,暮色四合之際,馬車到了羅塘山。
夕陽餘暉籠罩著村落,正值年節,萬象更新,家家戶戶貼了楹聯、年畫,放眼望去一片喜慶之色。
炊煙裊裊升起,歡聲笑語中,有飯菜的香氣傳來。
容錦咽下此時嘗起來有些發膩的雲片糕,拍了拍臉頰,強打起精神。
沈裕提醒道:「頭髮亂了。」
容錦便索性放下長發,用發簪重新綰了個發髻,身邊沒有銅鏡,只得問沈裕的意見:「現在呢?」
沈裕抬手替她理了理髮絲:「很好。」
他看起來仍是八風不動的從容模樣,但馬車已經停下,卻依舊沒有下車的意思。容錦眨了眨眼,意識到沈裕這是「近鄉情怯」,便沒催促,靜靜地等待在側。
沈裕少有這樣優柔寡斷的時候,只是箭在弦上,都已經到了這裡,總沒有再回頭的道理。
他自嘲地笑了聲,起身下車。
肖老將軍解甲歸田後,推去聖上所賜宣州城的宅院、僕從,修葺故居,與夫人一同住在羅塘山下的鎮子中。
家中、田中的諸多庶務親力親為,直到受傷後臥床,才添了伺候的僕從。
院門半遮半掩,一旁有著棵粗壯的槐樹,看起來頗有年頭,可以想見來年春後枝繁葉茂的情形。
沈裕抬頭,自語似的回憶:「師父曾同我們提過這棵槐樹,說他從前攀樹摘花,無論是摻進去剁餡蒸包子,還是醃製了下酒,都可口得很。還說定了,有朝一日天下太平,要來宣州再嘗嘗師娘的手藝……」
沈裕從沒提過這樣滿是煙火氣的舊事,容錦怔了怔,仿佛窺見他霜寒加身前,曾無比鮮活的從前。
可這一切,都註定與他無緣。
就連午夜夢回都鮮少記起,唯有眼下,被這景象勾起幾分悵然。
沈裕如夢初醒般回過神,沒再猶豫,上前叩了叩門環。
略等了片刻,院中才有人出來應聲。
迎出來的是位上了些年紀的婦人,她身著湖藍色比甲,斑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發髻上插著把玉梳。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皺紋,也因此顯得愈發端莊溫和。
她道著「見諒」,開門後見著沈裕,霎時愣在了原地。
容錦見著她這反應,心中明了,這是肖老將軍那位感情身後的夫人,莊氏。
莊氏因著沈裕的到來,震驚得說不出話,嘴唇微微顫抖,神色悲喜交加。及至沈裕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師娘」後,更是紅了眼。
「你,你怎麼親自來了?」莊氏抬袖拭去眼角的淚痕,看向沈裕的腿,關切道,「這天寒地凍的,腿上的傷要不要緊?」
說著,側身請他進去說話。
容錦悄無聲息地跟在沈裕身後,進門後,莊氏才意識到她的存在,遲疑道:「這是……」
雖已不在京中,但沈裕當初那事鬧得沸沸揚揚,齊鉞著人捎來的信上也有提及,肖老將軍還曾為此痛心疾首,說沈裕這是越來越離經叛道……
故而莊氏也知曉容錦的存在。
只是看著眼前這姑娘素淨溫柔的模樣,又難以即將她與傳聞中那煙視媚行、狐媚做派的的外室聯繫在一處。
沈裕也被這話給問住了,他從前能無所顧忌,外室也好侍女也好,隨便什麼名頭敷衍過去就是。
事到如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薄待了容錦,也還沒來得及補償。
最後還是容錦開口打破了微妙的沉默,迎著莊氏打量的視線,微微笑道:「奴婢是別院伺候的侍女。」
莊氏捋了把鬢髮,只作不知,將沈裕領到了偏房。
容錦冷眼旁觀,發覺莊氏待沈裕很好,經年未見,還惦記著他的腿傷,是極和藹的長輩模樣。
只是提及肖老將軍時,頗有顧忌。
「你師父才喝了藥歇下……」莊氏為沈裕倒了杯熱茶,解釋道。
「是我來得冒昧,還是先不要打擾他老人家。」沈裕沒了先前的猶豫不決,坦誠道,「勞您費心了,若師父當真不願見我,也不必勉強。」
「哪能如此?」莊氏下意識反駁了句,冷靜下來後又難免悵然,「他從前那樣疼你……」
沈裕昔年與齊鉞一道拜在肖老將軍門下習武。齊鉞少年老成,自小就持重板正到有些無趣的地步,沈裕則不同。
他那時性子還有些跳脫,又被娘親養得嘴甜慣會說話,再加上模樣俊秀天資出眾,極討長輩喜歡。
肖老將軍一度將他視若己出,引以為傲。
只是他老人家昔年受先帝知遇之恩,生平將忠君報國四個字刻在了骨子裡,講究的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正因此,才更難接受他後來的行事。
莊氏陪著沈裕說了會兒話,及至正屋傳來動靜,隨即起身過去。
沈裕並沒跟去,看向身後的容錦,將茶水又往她那邊推了推:「先前不是嫌糕點太甜嗎,喝些茶水解解膩。」
方才莊氏倒茶時,他就已經將茶水遞給容錦,只是她並沒接,安心扮演著循規蹈矩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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