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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玘與沈裕相處的時日也不算短,還是頭回見著他這般喜形於色。要知道前些日子乾淨利落地料理伯爵府,清算舊帳,他都未曾如此過。
「新春如意,」公孫玘過了宮禁搜檢,袖著手趕上沈裕,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有什麼喜事?」
沈裕壓了壓唇角,卻依舊沒徹底掩去笑意,和顏悅色道:「不錯。」
公孫玘雖有人追問,但轉眼已踏上宣政殿前高高的御階,不便私語,只能暫且按下自己的好奇心。
大朝會這樣的場合,無人敢怠慢。
可御座上那位竟來晚了,雖只是片刻,但他行色匆匆、腳步虛浮,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一把年紀的周太傅無聲地嘆了口氣。御史中丞崔榷更是擰著眉頭,攥緊了奏疏,讓人毫不懷疑等過了今日,他遲早要為此事記上一筆。
蕭平衍的氣色實在不好,不自覺地按著額頭,似是隱隱作痛。
依著舊例,朝臣們大都不會在今日談什麼添堵的麻煩,挑挑揀揀尋出些喜事來回了。善於逢迎的,再提一提某地的祥瑞,藉機恭維一番,也算是討個好兆頭。
只是這兩年天災人禍接踵而至,還要這般,頗有幾分喪事喜辦之感。
蕭平衍自己都懶怠著聽那些虛言,興致缺缺,加之身體不適,誰都能看出他的煎熬。
等到朝臣回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道:「眾卿若是無事,便退朝吧。」
朝臣們恭恭敬敬地垂著眼,相熟者交換了個眼神,知情識趣地閉了嘴。
公孫玘撣了撣衣袖,正琢磨著散朝之後,再打聽打聽有什麼事值得沈相這般,卻只聽內侍驚呼了聲。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蕭平衍起身後,似是疏忽,竟踩空了台階。好在內侍眼疾手快,及時撲上去墊了一把,才沒叫他當真摔在那裡。
饒是如此依舊狼狽,尤其是於蕭平衍而言,可謂顏面掃地。
他站穩後,一腳踹開了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內侍:「狗奴才,你敢擋朕的路!」
話音里的氣急敗壞顯而易見,朝臣們不約而同地低了頭,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蕭平衍處置了內侍,氣急敗壞地離開,這場鬧劇才總算告一段落。
宣政殿中,朝臣神色各異,一言難盡。
沈裕對蕭平衍的本性再了解不過,對此波瀾不驚,只是在見著周太傅後停住腳步,含笑問候。
周太傅苦笑了聲,並未多言,只是輕輕拍了拍沈裕的肩。
他老人家看著蕭平衍長大,最疼愛的孫女又被一紙婚書綁在那裡,種種關係交疊,總是盼著蕭平衍好的。
可這些年,卻是越來越失望。
仿佛登基之後,連最初那些可取之處也漸漸消磨殆盡。
公孫玘收起嘲諷的心思,寬解了老人家幾句,一直送到丹鳳門,這才折返官署去尋沈裕。
事有輕重緩急,他顧不上先前惦記的事,低聲問沈裕:「這是怎麼回事?聖上這人雖有些拎不清,但也不至如此荒唐……」
先帝晚年雖不如早時「耳聰目明」,但若蕭平衍當真如此,決計不會將皇位傳給他。
沈裕漫不經心地笑著:「從他當初接見漠北朝拜,為美色所惑,將酈妃收至身側時,不就已經註定會有今日了嗎?」
沈裕與漠北水火不容,這其中橫亘著血海深仇,活一日,便一日難釋然。
可於蕭平衍而言,這算不得什麼。
他高高在上,眼中看不見邊關枉死的數萬將士,只有千嬌百媚的美人,與使團匍匐在地送上的奇珍異寶。
可酈妃並不是善茬。
漠北黃沙磨礪出來的明珠,不是性情柔弱、風吹一吹就壞了的美人燈。她恨極了沈裕,又豈會不恨蕭平衍呢?
「只不過,這一天比我想象之中來得還要快,」沈裕吹去茶水氤氳的熱汽,一哂,「也更容易。」
公孫玘驚疑不定,想起沈裕身上那不知名的毒,恍然道:「你是說,酈妃在背後動了手腳?」
沈裕微微頷首。
哪怕商陸親手割下大巫的項上人頭,大半物什都被他付之一炬,可酈妃貴為公主,又豈會一無所有?
公孫玘遲疑:「那……」
「倒也正好。此間恩怨早些了結,我也早些……」沈裕鴉羽似的眼睫低垂著,忽而一笑。
公孫玘大半心思惦記著正事,小半心思惦記著清寧宮那位,一邊端了茶盞一邊隨口問:「早些什麼?」
沈裕慢條斯理:「早些成親。」
公孫玘一口茶水嗆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少時母親在時,每逢年節,容錦都會陪她守歲。
容綺年紀小,覺多,雖每回都說著要等到子夜看皇城的煙火,但總是撐不到就睡了。
容錦依偎在母親身側,又或是躺在膝上,母親會用那把舊木梳為她梳理長發,講些佛經中的故事。
最後病重那年,母親只是坐得久了些,便會上不來氣。
枯瘦的手無力地搭在她臉頰邊,攏起散下的碎發,難過得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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