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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以抑制地咳了起來,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傷口再次裂開,唇角也隱隱有血滲出。
荀朔再次手忙腳亂。
容錦上前,隔著衣袖,覆在他微微顫抖的手上。
她不知該怎麼開口,才不會顯得像是在可憐他,只能這樣默默候著。
大敞的窗口有人影閃過,容錦抬眼看去,只見身著夜行衣的商陸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中。
他臉上沒了平日的懶散與笑意,也沒顧得上同她寒暄,將飛鴿傳來的消息給了沈裕。
沈裕掃過那截紙條,漆黑的眼眸猶如大雨將至前聚攏的陰雲,冷靜道:「此處留不得了。」
「不成,」荀朔矢口否決,「以你現在的身體,經不起任何折騰,非要如此的話與送死無異。」
沈裕時常不遵醫囑,此時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因他的情況實在太差了些,就連容錦這樣不通醫理的人,都能看出沈裕已是強弩之末。
為今之計,只能故技重施。
趁著夜色正濃,令人扮作沈裕的模樣,乘車佯裝離開,吸引幕後之人的注意。
誠然依舊有風險,但已是權衡之下最好的抉擇。
「我來時已經吩咐了呂嘉,若是未曾收到我的消息,便調兵來接。」沈裕手指微動,大致估算著腳程,囑咐成英,「你駕車往湖州方向去,快則明日清晨,遲則晌午,就能遇到湖州遣來的人。」
成英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只是目光掃過容錦時,微微停滯。
容錦尚未反應過來,沈裕就已經先開口道:「她留下。」
他語氣是不容辯駁的篤定,成英一時沒敢多言,容錦卻陡然明白過來。
「你總是時時將我帶在身側,」容錦仰頭看向沈裕,輕聲問,「我若留在此處,如何能讓人信你已經離開?」
這樣簡單的道理,成英都能想到,沈裕又豈會不明白?
他只是不放心她冒這個險。
沈裕沉吟不語,搭在容錦腕上的手微微收緊,昭示著他的偏倚。
「公子,」成英咬了咬牙,屈膝半跪在沈裕面前,懇切道,「當以大局為重。」
成英跟隨在沈裕身側這麼些年,清楚他的籌謀與算計,實在不忍看著數年心血就這麼付諸東流。
與之相比,容錦實在算不得什麼。
荀朔生性優柔寡斷,遇著這種情形,只覺著頭都大了,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商陸靜靜站在窗邊,等候沈裕的決斷。
一室沉寂之中,容錦將碎發攏至耳後,打破了這寂靜,向仍舊跪在那裡的成英道:「我隨你走。」
「我若是留下來,驛站只會因此變得更不安全,也可能會讓所有安排都成了無用功。」容錦緩慢卻堅定地抽出自己的手,問沈裕,「你想就這麼折在此處嗎?」
沈裕可以死,但不是現在。
所以到最後,他還是鬆開了攥著容錦的手,鴉羽般的眼睫微微顫抖,再開口時就連聲音仿佛都失了一貫的沉穩:「照顧好她。」
成英暗暗鬆了口氣,隨即道:「是。」
接下來的一切有成英他們安排,容錦無需費心,只要演好自己就足夠。
臨近子時,她扶著披著大氅、扣著兜帽的「沈裕」出門。
驛站的車夫睡眼惺忪,但還惦記著這是位身份非比尋常的貴人,恭恭敬敬地將人送出大門。
容錦有意稍作停留,給了他一錠銀子打賞,這才登車離去。
車門嚴嚴實實合上後,那人掀了大氅,露出張幾乎不見血色的臉,正是商陸。
他並未因當下的處境有任何緊張之色,眼中映著微微跳動的燭火,倒像是嗅著血氣的小狼,仿佛下一刻就要躍出去咬斷敵人的咽喉。
容錦按了按心口,蹙眉道:「你就這麼跟過來,驛站那邊呢?」
「公子說,多留我一個也無用。」商陸舔了舔乾澀的唇角,解釋道,「他不放心你,打發我來跟著。」
像是擔心她害怕似的,嘴角一翹,額外補了句:「容姐你放心,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不會讓你出事。」
他也不知是從何處來的,衣袖上蹭了塵土,發上還沾了片乾枯的碎葉,自個兒卻毫無所覺。
容錦被商陸這寬慰的話鬧得哭笑不得,抬手拂去碎葉,隨口道:「你就這麼聽他的話?」
商陸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容錦早就知道他對沈裕唯命是從,只是從前為了避嫌未曾多問,想了想,有意無意道:「我記得你曾提過,你與公子是在漠北相識的。」
「是。」商陸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也沒再瞞她,順勢提起舊事,「容姐,你聽過漠北那位大巫的名頭嗎?」
「聽過。」
商陸撫過袖中短劍的刻紋,輕描淡寫道:「我自記事起,就關在他的地牢里……」
他那時也不叫「商陸」,是旁人口中,沒名沒姓的「小雜種」。
大巫看中了他的筋脈骨血,留了一條命,養在那猶如迷宮的地牢之中留待放血,經年不見天日。
身邊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他才鸚鵡學舌似的,磕磕絆絆地學會了幾句話,迷迷糊糊地弄懂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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