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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都過去了,」春窈放下衣袖,喜極而泣,「阿瓷,能再活著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臉上有苦澀,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卻並沒有驚訝。
若是從前,容錦應當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對勁,但不知是不是與沈裕相處久了,也染上了他那點多疑。
容錦緩緩拍著春窈的背安撫,等到抽泣聲漸漸止住,又倒了杯茶給她,似是不經意般問道:「阿窈,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春窈接過杯子,雙手捧著,神情顯得格外無措,「你是知道的,我被人牙子輾轉幾回賣入王府,雖對家鄉隱約有些印象,但早就記不得究竟在何處……」
王府後院,大都是這樣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我能不能,在此處多留些時日?」春窈放下杯盞,攥著容錦的手,目光中帶著些哀求,「阿瓷,我害怕……」
怕一旦離開,會再落入黎王之手。
春窈整個人都在顫抖,容錦知道她在怕什麼,因她自己也有過這般恐懼,到了嘴邊的話便再難說出口。
但她也不能擅自承諾什麼。
此事,還是得看沈裕的意思。
只是沈裕確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蕭平衍大動干戈,就連仍在為兒子失蹤而焦心的清和侯,也被召來議事。
其中緣由也很簡單,因先前總管江南一帶賑災事宜的,清和侯的三弟,秦知彥。
論及輩分,是蕭平衍的小舅。
清和侯原本遞了牌子,想要進宮見太后,請她在聖上面前幫著描補幾句,結果太后還沒見著,先到紫宸殿劈頭蓋臉地挨了一頓罵。
平日裡,蕭平衍對秦家幾乎有求必應,可這回他自己顏面掃地,羞惱至極,也不再顧忌什麼情面。
直到沈裕在內的官員陸續趕到,有外人在,才稍加克制。
「江南鬧到這般境地,直到那群難民堵在朕的面前,朕才知道此事!」蕭平衍想起血濺城牆的情形,額角的青筋跳了起來,責問眾人,「是百官都尸位素餐不成?」
說完,點了沈裕的名字:「當初賑災之事,朕交由你總覽負責,如今你作何解釋?」
「當初江南水患,確實是三省六部合議,由臣梳理決斷,如今這般境地臣難辭其咎,」沈裕跪在殿中,「聽憑陛下處置。」
他認得乾淨利落,並無半點推諉,蕭平衍都愣了愣。
倒是其他人看不下去了。
明眼人都知道這回最大的責任在誰身上,吏部尚書早就與秦家有嫌隙,見沈裕這般,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上。
他跪在沈裕身側,磕了個頭,懇切道:「聖上明鑒,臣等確有思慮不周之過,可京城與江南遠隔千里,縱然沈相,也難事事算到啊……」
這話沒明著提秦家,但意思也很明顯——
決策沒錯,是那邊負責的人沒執行好,還欺上瞞下不報。
蕭平衍自然清楚,若不然也不會先將清和侯叫過來罵了一通,只是他再怎麼動怒,總不能真對秦家下手。
縱然不提親戚血緣,這也是他的倚仗。
何況,秦知彥還是當初他親自下旨任命的。
那時沈裕舉薦了另一人,可蕭平衍想抬舉一手秦家,此事若辦成了,秦家的聲望自然水漲船高。
哪知事與願違,辦砸了。
為此,蕭平衍連訓斥沈裕之時,都帶著三分心虛。
說話間,內侍戰戰兢兢地通傳,說是御史中丞崔榷求見。
蕭平衍一聽這名字,頭更疼了,幾位尚書倒是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刺頭來了,有些話便不用他們說了。
果不其然,崔榷進殿行禮後,就開始引經據典上奏,順道牽出件舊事。
早前,就曾有御史上書,參過賑災銀兩、米糧遭剋扣之事。只是那時秦家反應極快,轉頭拉了戶部下水,最後不了了之。
戶部尚書一早就想翻舊帳了,只是還沒尋著合適的時機,見崔榷提及此事,喜出望外。若不是被沈裕掃了眼,險些表露在臉上。
蕭平衍狠狠地剜了清和侯一眼,沉聲道:「召秦知彥回京,一干人等悉數下獄,聽候處置。」
怕崔榷再揪著不放,他隨即又道:「當務之急,還是眼前。」
他不再提什麼問責,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沈裕身上。
因跪得有些久,髕骨隱隱作痛。
沈裕波瀾不驚地垂著眼,等蕭平衍再次問起,這才道:「依臣愚見,得先救濟、安置京城難民,再摸清江南困境,從根上解決。」
三言兩語說起來簡單,可真要做成,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這夜未能離宮的,不止沈裕一人。
中書燈火徹底長明,章程議了又議,快到早朝的時辰,眾人小憩稍作歇息,唯獨沈裕還在借著燭火翻看著什麼。
滿是睏倦的小內侍揉了揉眼,上前添茶時才發現,他手中的並非奏疏公文,而是江南一帶的輿圖。
泛黃的長卷之上,山巒起伏,湖海蜿蜒。
而第二日早朝,江南八百里加急的奏報,為蕭平衍帶來了雪上加霜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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