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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閉上眼睛,睫毛潮濕濃黑,像被雨淋濕的鴉羽低低地垂下。
時空恍惚交錯,昔日的一幕幕像風吹潮湧,在腦海深處翻起波浪,記憶里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畔迴響——
「謝、靈,我不太熟悉大昭語,你的名字是這麼念嗎?」
這是初次見面,他平淡無波地問。
「打不過就咬人?,從哪學的毛病?」
訓練室,他啞然失笑,語氣沉緩:「咬人不是好習慣,靈。」
「告訴我,我們是什麼關係?」
黑暗中,他溫柔磁性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吐息落進耳廓:「想不到了嗎?那讓我告訴你?……」
「靈,別難過。」
他傾靠過來,嗓音異樣低啞,「靈,別哭啊。」
……
起風了。
天空暗了下來,長風吹過墓園,裹挾著清新的草木氣息和幽幽花香吹向遠方。
謝靈吐出一口長氣,緩緩睜開雙眼,站起身,拍了拍衣褲沾上的草葉。
他轉過身,將那束百合花放在墓前,然後彎腰低頭,額頭抵著冰冷潔白的墓碑,輕聲道:「赫爾曼,我一直都沒有哭。」
背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在三步之外停住,「哥,快下雨了。」
謝靈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細密的雨滴落了下來,他鬆開墓碑,往後退了一步,目光溫柔而眷戀。
「赫爾曼,再見。」
謝寧注視著這一幕,嫉妒酸澀的滋味湧上心頭。
即使知道最具威脅的人已經煙消雲散,沒必要和死人爭什麼。
但是——死亡讓赫爾曼·沃克在謝靈心中得到永生。
一旦確定這點,謝寧就感覺心如蟲蟻啃食,萬般不甘與無奈卻只能忍受。
兩人順著來時的路折返,潔白的墓碑逐漸遠去,消失在視野里。
天色朦朧,沙沙細雨中,謝寧忍不住出聲?:「哥,我想知道你和赫爾曼·沃克到底是什麼關係。」
謝靈平視前方,側臉像水洗的白瓷,泛著冰冷濕潤的光澤,優美淺淡的薄唇輕抿著,看上去沒什麼表情。
「你不是很清楚嗎?」他平靜反問,「你來薩蘭之後,不是調查過了嗎?」
謝寧凝視著他的側影,漆黑眼眸微微閃動:「隊長、搭檔,只是這樣嗎?」
「……」謝靈偏過臉,冷淡地瞥向他:「不然你以為呢?」
「哥,你正面回答我。」
謝靈表情倦怠地擺了下手,正要隨便敷衍兩句,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道路盡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從墓園大門走進來。
加西亞?
躲已經是來不及了,謝靈一把握住他弟的胳膊,低聲道:「就說是你來看謝靈啊,我只是陪同。」
謝寧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金髮碧眼的年輕主教遙遙映入眼帘,一身雪白衣褲,撐著一把長柄黑傘,不急不緩由遠及近。
「哥,你不想讓他認出你??」
謝靈眼尾微挑,目光不冷不熱,神情透出『明知故問』四個字。
——至少我在他心中的分量,遠超加西亞·伊文斯。
謝寧暗自想到這點,滿腔鬱氣散了一些,唇角不由染上愉悅的笑意。
「好,都聽你的。」
第71章
加西亞撐著雨傘走近。
傘檐輕抬,晶瑩的雨珠順著黑傘面成串滾落,透過雨幕看過來的眼睛,就像陰雨天裡漂浮綠藻的沼澤。
看到迎面而來的兩人,他有些意外地停住腳,輕飄飄地瞟了眼謝寧,視線便聚焦到謝靈的臉上。
這是抵達薩蘭後的第一次見面,短短數日,事態就超出他的預料,對方從轉化失敗沒有魔力的小懲戒者,變成了特殊的聖主眷屬、獵犬監管者……
他之前竟然看走了眼?。
一想到這,加西亞的眼神愈發幽深暗沉,但這只是一瞬間的表情微變,隔著細密雨幕,快得讓人看不清。
「路卡?」他不動聲色,絲毫沒有顯露被愚弄的憤怒,反而溫和親昵:「好久不見,你怎麼會來這裡?」
這是明知故問,來墓園還能做什麼?
「日安,伊文斯主教。」
謝靈神情坦然地打了個招呼,然後解釋道:「作為監管者,我不能讓謝寧單獨行動,他想來這裡看看他哥哥,我只能陪著來了。」
「哦?」加西亞仍舊盯著他,語氣有些怪異:「在回薩蘭的飛空艇上,這隻獵犬一直稱呼你『哥』,他現在清醒了?」
謝靈一攤手,無可奈何道:「有些清醒但沒完全清醒,他還是喜歡這麼叫我,不過他知道謝靈才是他哥哥。」
加西亞若笑非笑,忽然收起黑傘,向他走近兩步。
謝靈頭頂有層透明的魔法屏障遮雨,身周倒是毫無阻礙,加西亞穿過滴水的雨簾,略微低頭貼近他耳畔:「監管者並不是好職位,更何況這是只隨時會發瘋的獵犬。」
「不要被他的假象欺騙了。」加西亞左手自然地輕按在謝靈肩側,低聲耳語:「他現在看似乖巧溫順,聽從你的管制,是因為他將你視為謝靈的替身,換句話說,他在玩弄你。」
「……」
謝靈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乖巧、溫順、替身、玩弄——這其中任何一個詞能和謝寧掛鉤嗎?
他抬起眼眸,從加西亞肩頭瞥向謝寧。
謝寧的臉色異常冷凝,眼底閃過一抹血腥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