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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了我?,用那雙鮮紅的眼睛看著我?。
「你在看我嗎?」
他說話的語調也很奇怪,音節模糊扭曲,但我卻聽懂了,像提線木偶那樣如實回答:「是,是的。」
「很久沒有人看到我了。」他說,「你很恐懼,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我看著他那張蒼白英俊的臉,發著抖說:「不,你很好看。」
「那你為什麼恐懼?」
「我不知道。」我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腦子一片混亂,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可以走了嗎?先生,我?,我還要回家摘玫瑰,還有蝴蝶,我還得捉蝴蝶。」
「蝴蝶——」
他笑了起來,眼瞳像鮮血凝結的寶石,在眼窩裡發著紅光,看上去很詭異,「你喜歡蝴蝶?是這種蝴蝶嗎?」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身上停滿了黑色的蝴蝶。
奇怪,為什麼我之前沒有看到呢?
難道是因為他穿著純黑的衣袍嗎?
一隻黑蝶慢慢爬上他的臉龐,鑽進他的眼窩,但他卻一點都不在意。
越來越多的黑蝶順著他的衣服爬進他的身體裡……
我睜大了眼睛,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幕,僵立在原地。
直到太陽落山,女僕急匆匆地找到我?,我才回過神來。
這時,那些黑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當女僕牽著我的手走回家時,我回頭望了一眼,那片雨後泥濘的濕土地,只有我自己的腳印。
————
舊稿紙張發黃髮脆,黑色鋼筆字已經褪色,但字跡端正,行文流暢,看得出克萊爾寫下這幾頁時情緒還算穩定。
謝靈翻到下一頁,目光觸及字跡的剎那,瞳孔劇烈收縮。
和前面截然不同,這一頁字跡凌亂至極,語序顛三倒四,簡直不像同一個人寫下的內容。
但這不是令謝靈心神震盪的原因,關鍵是筆跡——縱使凌亂到難以辨認,但謝靈也看得出,這字跡分明像是他的筆跡!
仿佛是他在極度混亂癲狂時寫下的文字,又或冥冥中他在支配著書寫者的手揮筆寫就。
謝靈沒有細看內容,直接快速翻頁,發現往後幾頁都是這種凌亂的筆跡。
他呼吸微滯,捏著這疊手稿一動不動。
半晌稍稍平復情緒,翻回到前面。
然而第一段話就令他不寒而慄。
————
我喜歡這個孩子,縱使他看不到我?。
但是沒關係,我給他打下了烙印,在他的尾椎骨,三顆小小的紅點。
這樣他就是我的眷屬了。
小小的,可愛的,柔軟的骨與血、肉與皮,為什麼這種東西組合出來的身軀,會容納著這麼纖細、敏感、美味——不,用人類的詞語來形容,應該是漂亮的靈魂呢?
我明白我注視的這個孩子,在人類的眼中應該相當誘人,從內而外,從靈魂到肉身?,否則就無法解釋,他身邊的人為什麼總會衍生出黑蝶?
黑蝶是我的使者,我的眷屬,我的一部分。
那些幽微而隱秘的欲望,澎湃而激烈的欲望,克制而壓抑的欲望……
黑蝶從極度的慾念渴求中顯形,我因此感同身受。
我在看他?,他在看棲息在人類身上的黑蝶。
不就是在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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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而失控的獨占欲、濃重而貪婪的情愛欲、自卑而扭曲的窺探欲、偏執而傲慢的掌控欲……
我發誓,這些感情並不屬於我?。
是他們,他們躁動的靈魂——啊,你來了?
原來是這樣,你已經見過我了。
你正在看我寫下的文字吧?
請盡情閱讀,或許語序有些凌亂,但沒關係,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對嗎?
第58章
黃昏的餘暉透過舷窗照進駕駛艙,為冰冷的鋼鐵牆壁蒙上一層朦朧的玫瑰色。
應該快到薩蘭了。
大副掃了眼操控台,心頭一驚,陡然站起身:「艇長?艇長!」
坐在駕駛位的艇長,從操控台前抬起臉。
他有張濃眉深目鷹鉤鼻的臉龐,面相看著就是雷厲風行且精明的性格,但此時眼珠動了動,仿佛才睡醒似的,遲鈍地問:「幹什麼?」
大副傾過身,手掌撐在操控台邊緣,盯著儀錶盤:「艇長,方向有問題,而且我們飛過了!」
艇長垂下眼,只見磁錶盤指針不停搖晃,分不清現在飛行的方向?,而行程測算儀顯示的里程已經超過了高空飛行的最大距離。
這意味著飛空艇錯過了下降至低空的最佳時機,在高空沒法精準判斷薩蘭的位置,他們可能會偏航到其他城市。
更棘手的是,磁錶盤出現問題,按他們的經驗,估計是要遇上高空雷暴了!
艇長倒吸了口涼氣,如夢初醒般瞪大眼睛,「我明明,我明明一直盯著……」
「艇長,快下降吧!」大副急聲提醒,前方無邊濃雲翻湧,隱約可見銀色閃電,讓人眼皮直跳。
艇長額頭沁出汗珠,一手拉降速杆,一手扶方向盤。
「糟了,發動機也出故障了,魔力不足!」
大副撲到操控台前,眼睜睜地看著魔力顯示儀的液銀柱下降逼近危險值。
十幾秒後?,飛空艇像只下墜的鳶鳥,一頭撞進翻湧的雲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