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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盛夏和寒冬沒有區別。
江宿晨搖搖頭,他只穿了件單薄T恤,吹吹涼風倒也好,把他剛冒頭的瞌睡蟲也吹跑了。
他抬頭望向雜草叢生的林子,借著月光和手電筒可以看見一條人為踩踏出的泥濘小路。
小路蜿蜒曲折,一路通向山頂,沿途經過無數冒著寒意的墓碑、墳包。
「我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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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宿晨全然是憑藉著兒時那點記憶在找路。
在繞錯第五個路口,找到又一個不屬於自己父母名字的墓碑時,江宿晨終於確定了——自己真是個容易頭腦發熱心血來潮的人。
若是白天起碼還有明亮的視野,現在晚上就剩一腔熱血了。
「我明明記得在這附近啊……」江宿晨嘟囔著,一臉歉意地看著司寒,「對不起啊,害你跟我在這一通亂找。」
「沒事。」
見江宿晨毛茸茸的頭沖自己耷拉著,司寒遲疑了一瞬,還是把手覆上去,輕輕柔了一下。
「大……咳咳咳!!」
趕來的小鬼差猝不及防看到面前這場景,被風嗆得咳嗽起來。
江宿晨耳朵倏地紅了,他握緊拳頭,把自己的臉向下埋得更深。
司寒不知為何有片刻心虛,把手收回後,又恢復了往日的面無表情,「找到了?」
「嗯嗯,在那邊!大人我給您帶路。」小鬼差也佝僂著,不敢看司寒。
有了靠譜的小鬼差帶路,二人很快就找到了江家父母的墳。
其實和他們剛剛所在地只隔了一片林子,但要繞的路卻有點多。
帶到了目的地,小鬼差朝司寒作揖,司寒也輕點他的額頭,金光只泄露一瞬便消失,被小鬼差盡數吸收。
小鬼差極力克制住狂喜,連聲道謝,馬上消失在了二人視野內。
江宿晨一言不發地站在墓前。
江父江母的墓藏在雜草從內,一片荒涼,沒有人,也沒有他想見的鬼。
墳包被枯葉掩蓋,連刻在石碑上的字也被灰塵蒙住了。
也不知道多久沒人來給他們掃墓了。
但想想也知道,姑姑嬸嬸一家只想吞江父的財產,在他們心裡兒子還被江宿晨害死,怎麼會來給江父江母掃墓?
而爺爺奶奶年事已高,墳山路滑,若是摔個好歹也是得不償失。
唯一的兒子還常年在外地,不敢面對家裡這堆爛事。
江宿晨紅了眼眶,直直地跪了下去。
「爸爸媽媽,宿晨不孝順,這麼久了才來看你們……」
他一連拜了四五下,眼淚灑在地上,泣不成聲:「兒子很快就會來見你們的。」
等這股來勢洶洶的情緒減弱,江宿晨調整好表情,從包里拿出了花,插在墳前。
紅彤彤的花和綠油油的葉,在這片被枯葉籠罩的墳前有種妖冶的美感。
「我……」江宿晨眨眨眼,一隻螢火蟲從他眼前飛過,竟讓他一時詞窮。
他明明記得,剛剛上山時沒有螢火蟲啊。
越來越多的螢火蟲聚集在他周邊,暖色的光暈點亮了小片黑暗,溫馨又夢幻。
「這是?」
「一點小把戲,」司寒鋒利的眉目也在暖光下顯得柔和,「你不要傷心。」
江宿晨怔愣地抹了把自己的臉,一片濕潤。
兩隻螢火蟲停在他的掌心,又在他眼前繞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墓碑前,照亮那兩個名字。
童話中的畫面出現在眼前,江宿晨破涕而笑,「謝謝。」
「他們已經投胎了……冥都也沒有他們的魂魄。」司寒臉上有歉意。
冥都素來鬼多,投胎資格少。
多數都是要等上三五十年才能等到一個投胎的機會,司寒也沒想到江父江母這麼快就能投胎轉世——這說明他們一定是頂好的人,功德圓滿無需贖罪,才能有權力提前投胎。
「這是好事呀。」江宿晨邊說,把雜草落葉除盡。
等灰塵盡數褪去,他才擺供品,上香。
江宿晨蹲在墳前燒紙,火光明滅,他神情說不上的傷感,又透著滿目的情意。
「爸媽,我這麼多年過得很好,我成了漫畫家,最新的作品也要出版了……」江宿晨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多嘮叨的人,但是此刻卻絮絮叨叨個沒完,就好像他想一次性把這十幾年的經歷全都和他們分享一遍,彌補內心的遺憾。
「我賺到很多錢,在大城市C市紮根了,也在大學遇到了很多很多好朋友,他們都很關心我,不會欺負我。」
「我很慶幸自己選擇了畫畫,如果沒有他們,我也許也不會發現自己對畫畫的興趣……不過我還是恨他們,我可以恨的吧?」
「最近我知道自己也快死了,還以為能下去和你們會合呢…你們沒能看見我的成長,我還是很難過。」
「然後我還遇到了喜歡的人,」說這話時,江宿晨偷偷掃了眼一旁的司寒,見他沒反應,繼續說,「不過我快死啦,別耽誤人家了。」
他又說了很多,顛三倒四地,想到哪說到哪,直到帶來的幾大摞紙錢都燒成了灰,天色熹微,江宿晨才停了下來。
「爸,媽,我好想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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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江宿晨又拜了一次,確認所有帶來的東西都派上用場,他才把包背上準備離開。
司寒走上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