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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清越穿了線,讓蘇子珪坐在凳子上,這便開始補了起來——他被撿回來後,穿的是田老頭以前留下的衣服,不是太合身,但村里沒有賣衣服的地方,只能勉強穿著,都是老衣服,破了也正常。
對向清越來說,破了就補,沒什麼,蘇子珪卻是第一次讓人這樣補衣服。
兩人靠得很近,向清越身上還傳來皂莢的味道,淡淡的植物香味……
蘇子珪突然想起來,自己在河邊醒過一次,很短暫,那時只看見她的臉,來不及說話就昏了過去。
然後又是她的臉,輕輕拍著咳嗽時的他,問他「醒啦」。
蘇子珪搞不清楚自己怎麼了,四肢百骸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現在的這一刻,只覺得好寧靜,彷佛他們認識很久……
他有四個貼身大丫頭,全是打小服侍的,很貼心,也算懂他,琴棋書畫也都略懂,他明白這些丫頭都是母親特別準備的,要說是主僕,也不單純是主僕,因為人人都知道等他成親後,這些丫頭皆有機會生下他的庶子,大行台尚書令的曾孫、國子司馬的孫子,哪怕是庶出也是不得了,母憑子貴是理所當然。
因為是這樣的關係,所以丫頭們撒撒嬌、爭爭寵都不奇怪,他也覺得很正常,畢竟祖父那邊幾個老姨娘是那樣,父親那邊幾個姨娘也是那樣,自己將來的姨娘,也不會不一樣的,畢竟女人不撒嬌爭寵,那還叫女人嗎?
可即便是那樣彼此心知肚明,他也沒有過現在的感受。
向清越身上的味道不是玫瑰花粉、不是鈴蘭花粉,而是一種很樸素的香氣,有點像青草,又有點像樹木。
補著他的肩膀,很自然,不會小心翼翼,但也不粗魯,眼神專注在針線上。
蘇子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就是覺得腦子有點亂——慢著,這到底是什麼?
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脫口而出,「你、你訂親了嗎?」
問出口的時候,內心緊張,又有點忐忑,想著萬一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人家已經有準夫婿了,那自己豈不好笑?
向清越拉著針線,「還沒呢。」
蘇子珪內心愉悅起來,但害怕泄漏心思,又強裝鎮定,「田婆婆這麼疼你,怎麼十五歲了還沒給你訂親?」
「我外婆是疼我,也想給我說,不過我自己覺得太早了,京城的姑娘可能十五六就成親了,不過我們鄉下二十歲才成親的大有人在,像是全三嫂子、白六嫂子、廖大嫂子,都是二十歲才過門的。」
二十歲,太晚了吧,「這樣豈不耽誤了嗎?」
「鄉下要幹活呢,像全三嫂子是家中的長女,好不容易養到可以幹活卻要嫁人,家裡怎麼肯,自然是留她幾年,好歹幫家裡幾年忙。不過你可別誤會,這些嫂子們也知道家裡辛苦、弟妹還小,對家裡是沒有埋怨的,夫家也會覺得娶到一個知道感恩圖報的好姑娘,反而會看重一點。」
「居然還有這樣多的學問,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每個地方的生活不同罷了,也不算什麼孤陋寡聞。」向清越絞了線,拍拍他的肩膀,「好啦。」
蘇子珪轉頭一看,針腳細密,內心控制不住又覺得甜起來,只覺得沒看過這樣好的縫線,這樣好看的針腳。
向清越笑問:「你呢,在京城可成親了?」
蘇子珪連忙道:「還沒。」
「訂親呢?」
「也沒有。」
向清越奇怪了,「你既然高門大戶,怎麼會這年紀了還沒娶妻,照說,家裡應該想抱孫子才對。」
「我也不想,祖父疼我,便由著我了。」
他覺得成親的責任太大,他還沒對哪個姑娘有好感到願意跟她一起承擔責任,京城的都是嬌嬌女,繡花、彈琴、寫詩,以前他覺得這就是生活,現在他開始種菜養雞後,突然覺得飼料味道跟泥土味道,這才是生活。
京城的姑娘都是一個模子,但向清越卻是活生生的,跟她們完全不一樣。
新年到來。
家中雖然已經有五兩銀的存銀,但田婆子跟向清越節儉慣了,沒有特別做新衣服,唯一不同的就是把舊襖子的棉絮抽出來,填上新棉花,這樣就算是新衣了。
年夜飯是半隻白水煮雞、紅燒豆腐、臘肉花生、炒白菜、醉蘿蔔,象徵年年有餘的炸草魚、一盤象徵平安的蘋果,以及田婆子親手蒸的八寶糕。
若是往常,蘇子珪自然不把這樣的東西放在眼中,但現在他已經跟這對祖孫生活了一個多月,親眼看到她們吃得簡單、穿得簡單,這一頓飯,田婆子跟向清越肯定已經用心張羅了。
說也奇怪,他也沒委屈的感覺,反而覺得這樣挺好的,幾個人一起吃,想吃什麼自己夾,想到什麼聊什麼,自在得很。
田婆子舉筷,「趁熱,都吃乾淨,放到明天都不能吃了。」
向清越一下就夾起雞腿,放進外婆碗中,「外婆快點吃。」
田婆子又夾起,想給孫女,向清越卻撝著自己的碗口不讓她把雞腿讓回來,「我要吃什麼自己夾,外婆快些,這肉冷了不好吃。」
蘇子珪微笑,「田婆婆您就吃吧,這是向姑娘一片孝心。」
向清越道:「我見外婆吃,比自己吃還高興。」
田婆子拿她沒辦法,只好放入自己的碗裡了,「你們倆也都快點,蘇少爺也多吃點,歐陽大夫說了,能吃對恢復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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