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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從前喜歡。」
名貴的茶葉,只有大都們的世家才可享用。這種清新微苦的草植,早在千年前,便成為貴族桌上必不可少的待客之物。
自然,民間也有,不過多為花茶,即便有什麼富貴人家擁有雨後龍井,白茶等的稀罕物,那也都是朝廷官員不要了的。
嬤嬤帶遂鈺偷偷出宮玩,玩累了坐在茶攤,喝的是最便宜的茶葉,那也不太能夠稱得上是茶葉,頂多算是茶沫。
遂鈺很喜歡茶的香氣,有股很奇異的,說不上來的宜人味道。
光是捧著茶杯多聞會,便覺神清氣爽。
遂鈺說:「太子知道我喜歡喝茶,送了我不少,詩會茶會也多帶我參與,不同茶的味道,我都能喝得出來。」
蕭鶴辭在將遂鈺送去玄極殿前,邀請遂鈺用膳,並親自倒了杯濃茶給他。
即便苦澀,但遂鈺仍能品味出其中微妙的變化。
他想看看太子究竟想做什麼,畢竟蕭鶴辭給予自己善意,他願意傾盡所有幫助他。
蕭韞表情並不自然。
霧裡看花尚且迷茫,更何況是不願坦露心思的南榮遂鈺。
歲月總會逐漸磨平他們之間的隔閡,或許有那麼一日,他能和遂鈺心平氣和地坦白,將所有的不可說變得明朗。
怨恨與永遠的糾葛,蕭韞都能接受,唯獨當下,他忽然覺得遂鈺是在交待後事。
他果斷捂住遂鈺嘴唇,警告道:「你需要休息。」
遂鈺睜著眼睛,渾身使不上一絲力氣,只能徒勞地眨眨眼,用指甲在蕭韞的手背上劃了劃,示意自己有點生氣。
他們互相傷害這麼久,久到他覺得這幾年的生活,比過往十幾年的經歷還要豐富,好像是……像是提前過完了並不圓滿的一生。
明明我還這麼年輕,遂鈺想。
蕭韞很忙,如果不是御前行走的差事,他幾乎見不著他。
而這樣一位殫精竭慮,勤政愛民的帝王,登基後最先做的竟是下令修建皇陵。
他似乎已經準備好了死亡,坦然地面對撒手人寰。
世人追逐長生如過江之鯽,而最該祈禱不老的君主,卻提前看破紅塵,不信神明,亦輕蔑來生。
聰妙皇后與蕭騁的存在,已經分去他大半的情感,剩餘的那部分,被他藏在充斥著毒瘴的角落。
他並非不會愛人,而是過早明白「愛」的珍貴,提前捨去了那部分生動的情感。
所以當他面對遂鈺時,明明覺得已經將擁有的一切都交託給對方,遂鈺仍認為他並非真心。
可這世上的山盟海誓匆匆如流水,又怎能料定,他日後不會變心呢。
遂鈺想要的永恆,恰恰是帝王最不可能期許之物。
半夢半醒,遂鈺耳旁的聲音又模糊起來,斷斷續續聽不大真切。即便身處險境,他也根本顧不得自己是否清醒,或者說,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扯著他的手,將他一步步往黑暗中牽引。
……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蕭韞徹夜未眠,累了也只是略閉閉眼。
這幾日他們一直靠使用野果飽腹,蕭韞是行軍打仗的慣手,這倒不算什麼,但玉羅綺與遂鈺卻有些受不了。
遂鈺胃口不佳,這是在宮中便有的毛病。
御膳房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地將膳食送來,遂鈺也只是挑著清淡的吃幾口,現在在山野沒得挑,野果大多酸澀,便食得更少了。
反觀玉羅綺,倒比遂鈺更耐實些。
遂鈺脾氣上來,也和南榮王沒什麼區別,咬著牙不肯說難受,只是每次歇息,都蹙著眉蹲坐在一旁,不說話,只是望著地面出神。
得補充肉食,蕭韞沉思片刻,喚玉羅綺來,將遂鈺交給她照看。
玉羅綺撐不住遂鈺的體重,便靠在石壁旁,由蕭韞將遂鈺的腦袋緩緩放在她肩膀,重量壓上來,玉羅綺雙手扶著遂鈺的肩膀,怕他掉下去。
遂鈺已是正常成年男子體型,平時站在蕭韞身旁,覺不出個高。挨著玉羅綺倒顯得分外高挑,玉羅綺身形小小,緊張地對蕭韞說:「我會照顧好他!」
四下安靜,只有遂鈺急促的呼吸聲顯而易見,從玉羅綺的角度,能看到纖長的睫毛,薄如蝶翼,薄薄皮膚覆蓋下的緋紅,顯得遂鈺整個人更增艷麗。
比南榮遂鈺還漂亮的人,玉羅綺還從未見過,她聽說書的講,南榮王府嫡系一脈姿容甚異,因此原先開府的祖宗,上戰場恐不足為敵畏懼,便日日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出陣。
將相功勳,那麼多人被杜撰為地獄惡鬼般的樣貌,唯獨南榮氏,除去那些原本便對鹿廣郡厭惡的人,街邊三歲小孩都要稱一句南榮王府容貌無雙。
這般聲勢顯赫的世家,卻並未有女兒入宮。
皇室忌憚其兵權,若南榮氏進宮誕育子女,怕是江山也得拱手別居,而鹿廣郡也十分忌憚與皇室子弟聯姻,竭力避免外戚干政的名頭。
這幾日相處,遂鈺雖並未道明他與皇帝的關係,但玉羅綺已看得十分清楚,比起遂鈺需要蕭韞照顧,似乎這位皇帝陛下更需要南榮遂鈺。
沒過多久,蕭韞便回來了,手中空空,顯然並未成功捕到獵物。
男人快步來到玉羅綺面前,徑直將遂鈺背起,說:「他們開始搜山了,我們得立馬離開。」
「搜山?」玉羅綺連忙將放在地面的瓶罐攬進布兜,「是宗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