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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昨夜陛下召了慶貴嬪侍寢。」
「什麼?」
「慶貴嬪入宮多年未承寵,也算是熬出頭了。
「什麼慶貴嬪?!」
打掃園子閒聊的宮女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們急忙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扭身,年輕的御前行走正逆著光語氣不善。
「沒,沒什麼。」宮女連忙跪倒,齊聲:「公子萬福。」
「宮裡何時有慶貴嬪。」遂鈺將後宮那群女人的封號名字在腦內轉了一圈,均未找到封號為慶的貴嬪。
宮女面面相覷,膽大的那個攥了攥拳,鼓起勇氣道:「回公子,慶貴嬪是之前住在南苑的玉貴人,入宮七年,昨夜方才被陛下召幸。」
遂鈺站在原地愣了愣,迷茫地跟著宮女的話尾說:「召幸,在玄極殿嗎?」
早朝。
將西洲使團從冷凝香那個地方捉出來後,朝堂的氣氛明顯鬆快了不少,皇帝早朝未發火,六部內閣其樂融融,除了天氣不太好外,有關於西洲方面的事宜,似乎都在朝著一帆風順的方向發展。
遂鈺準時出現在早朝,按部就班地記錄謄抄要務。蕭韞屢次趁群臣熱烈討論時向遂鈺投去目光,遂鈺皆低頭翻閱文書,只當皇帝不存在。
下朝時分,通常留下繼續商議朝政的官員亦會隨著皇帝一道前往御書房,所幸今日要務已悉數商議完畢,只待西洲使臣遞交國帖。
「怎麼懨懨地,不說話。」
入寢殿,蕭韞更換朝服時問道。
隔著屏風,遂鈺站得筆直。屏風內人影輕晃,可從隱約中估摸到蕭韞究竟脫到哪一件了。
不知是錯覺,亦或者其他,遂鈺總覺得空氣中浮動著香粉味,很淡,淡到不仔細聞都察覺不到。
「臣記得,臣從陛下這裡出來,回家,再回宮上朝,也不過是三個時辰。」
「而陛下新得慶貴嬪的好消息便已傳遍後宮。」
「也是,後宮所有人都長一雙順風耳,八顆玲瓏心。」
皇帝更衣的手驟停,旋即快步走出屏風,迎面便與遂鈺撞了個滿懷。遂鈺被他撞得狠了,踉蹌著後退幾步,躲過蕭韞要來扶住他的手,面若冰霜道:「若無事臣便先告退了。」
話罷,遂鈺繞過蕭韞拔腿便走。
「站住!」蕭韞擰眉,「又發什麼瘋,朕還沒許你退下。」
發什麼瘋?
遂鈺猝然轉身,難以置信道:「發瘋?」
「原來陛下一直覺得我在發瘋嗎?」
「是,我是在發瘋。」
「從我認識你那天起,我就瘋了。」遂鈺望著蕭韞的目光逐漸陌生,
明明眼前的這個人的容貌和當年認識的一般無二,可卻根本找不到半分熟悉的影子,他很難將現在的蕭韞與那時在太學相遇的蕭韞相提並論。
「你說過,只要對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人感興趣,都放我走,無論那個人是男是女。」遂鈺厲聲道。
蕭韞喉頭滾動,萬千辯解的話堵在唇邊,心中的欲望與激動在叫囂著,大喊著,恨不得衝上前去抓住遂鈺的肩膀,逼他對他說,他其實是在乎他的。
他會在他與別人溫存時嫉妒,會因任何接近他的人而瘋狂。
或許早已瘋魔的人是蕭韞自己,而遂鈺只不過是被蕭韞近乎強制關押的牢籠下,歇斯底里想要逃離的驚恐的鳥。
家養的寵物可以逃離,卻永遠無法擺脫桎梏,早已熟悉適應驕矜奢靡的金絲雀,哪裡會飛回蒼翠茂密的原始森林。
遂鈺不願承認這一點,但蕭韞有大把的時間引導遂鈺一步步認清現實。
蕭韞猛地抓住遂鈺的肩膀,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遂鈺的骨骼,從皮肉傳至骨縫的疼痛,隨著蕭韞的一聲聲質問紛至沓來。
「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所以才會在乎我寵幸別人。」
「遂鈺,你說你愛我,說你愛我!!!」
音調一聲比一聲高,壓抑隨著質問逐漸崩潰,遂鈺像是乘著一葉扁舟在海上求生的船客,只能任由海浪以毀天滅地之勢傾瀉而來。
額頭緊貼著額頭,呼吸滾燙交纏,灼燒著遂鈺眼睛,侵略著來不反應而瞬間變得混亂的思緒。
他不知道蕭韞為何反應這麼大,也不明白蕭韞為何非要執著於我愛你。
這樣剖白心思的蕭韞,像是保持著最原始野性的野獸,遂鈺無法招架的同時,心中的那份違和感正在迅速侵占的意識。
於帝王而言,「愛」這個詞是能輕易說出口的嗎,他不覺得荒唐嗎。千萬人之上,高處不勝寒的地方,擁有一切生殺奪予的人居然也要求愛。
遂鈺睜大眼睛,一字一句問道:「陛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
他沒有得到蕭韞的回應,繼續說:「登基前沒人告訴過你嗎,就算沒有沒有人提及,史書中的那些最是無情帝王家,難道沒能提醒陛下,帝王根本不配得到愛嗎。」
字字珠璣,像無數柄軟刀扎進心臟深處,蕭韞動作驟停,死死盯著遂鈺的眼睛。
俄頃,右臂青筋暴起突然發力,拉扯著遂鈺的身體,近乎兇殘地把人扣進屏風夾角中,並完全覆蓋遂鈺的視線,以極其壓迫的姿態,逼迫他鬆口。
「說話。」蕭韞幾乎咬碎後槽牙,陣陣血腥瀰漫口腔,他儘可能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然而在遂鈺向他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的笑的瞬間,他再也無法抑制滿腔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