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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務繁忙,今日得休沐才能出宮看看你。」
遂鈺指了下越青手中的食盒,越青打開蓋子,遂鈺道:「御膳房的廚子都沒換,不知道糕點還合不合你的口味。」
「奶酥,雪玉糯米糕,我都走了這麼多年,御膳房那群廚子怎麼還是做老幾樣。」
蕭稚嘴上嫌棄著,手卻已經抓起糯米糕往嘴裡塞。
「咳咳。」
奶娘抱著小土狗使勁咳嗽。
欲囫圇個吞糕點的蕭稚立即閉嘴,改為櫻桃小嘴式品嘗。
正如蕭稚這個名字般,公主仍懷有如稚子般的天真。
遂鈺想,蕭韞為蕭稚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大抵是真的希望她能平安順遂地度過一生,在皇室,在他這個父皇的保護下,成為最幸福的公主。
聽宮中的老人說,蕭韞剛當上太子那幾年不要命似地打仗,為的便是為後來人創太平盛世。
然而朝局變化,蕭韞也不再是那個跟在將軍們身後歷練的皇子。
遂鈺試探道:「阿稚,你在封地除了吃喝,有沒有別的喜歡的事情做。」
「比如……」他抿唇,斟酌再三也找不出任何隱晦的詞語,只好在蕭稚好奇的目光下,說:「喜歡的人。」
蕭稚愣了愣,隨後瘋狂捶著胸口咳嗽。侍女慌忙將水遞給公主,蕭稚一張臉瞬間憋得通紅,來不及說話,推開侍女沖向裝滿酸梅飲的缸。
那是個足以裝好幾碗水的小缸,蕭稚習慣喝什麼都多備點。
「——呼。」
半晌,蕭稚癱倒在鞦韆中,脫力道:「噎死我了。」
遂鈺哭笑不得,將食盒交給奶娘,叮囑道:「以後將糕點切好再盛給公主。」
奶娘笑道:「老身哪能管得住公主,若真有能管得住公主的人,也好讓老身過幾日鬆快日子。」
「郎婿哪有那麼好找。」
蕭稚生氣道:「普天之下男人遍地,可也沒幾個同父皇般文武雙全的郎君,要找就得找父皇那樣的人。」
蕭韞那樣的人。
遂鈺噗嗤笑出聲,搖頭道:「公主怎麼還沒吃酒便醉了。」
「你呢?」蕭稚晃蕩著雙腿,讓鞦韆大幅度動起來,乘著涼爽的風,她大聲道:「你想找什麼樣的夫人。」
「不過你要娶親,得鹿廣郡來人說媒吧。」
「我……」
遂鈺手指微蜷,他身負必須將和親消息傳達給公主的旨意,但蕭稚太放鬆了,放鬆到他不忍心打破她的平靜生活。所有人都在變,唯有她十年如一日地可愛單純。
單純在皇族中像是個貶義詞,存在的本身便是錯的。
趕在宮門落鎖前,遂鈺策馬返回大內。
玄極殿徹夜長明,守夜的宮人替換燃燒殆盡的燭火。陶五陳抱著大氅站在殿前等待,遙望遠處那道挺拔細長的人影,歡喜道:「快快快,小公子回來了,通知小廚房將乳酪端上來。」
更深露重,遂鈺身披潮濕勒緊韁繩,還未等駿馬站穩便已跳下馬背。
「公子小心凍著。」
遂鈺挑起細長眉梢,盯著陶五陳的臉。半晌,他擰眉扯下掛在肩頭的氅衣,並用力踩了幾腳。大氅是蕭韞的,其中還繡有金色龍紋。
那幾腳正好印在龍首。
陶五陳見怪不怪,笑著撿起氅衣道:「公子消消氣,陛下正在房裡等著呢。」
等什麼?
遂鈺氣得牙根發癢。
他離開的時候,蕭稚已經哭了兩三個時辰。
即便如此,蕭稚還是將他送至府外,邊掉眼淚邊叮囑他回宮小心。
他多想告訴蕭稚,這就是蕭韞,為了他的皇權能夠葬送所有人的一生的魔鬼。
「我叫什麼名字?」
遂鈺忽然問。
陶五陳沒反應過來,遂鈺又重複道:「我叫什麼名字。」
「公子的名諱哪是老奴能直呼的。」陶五陳心想,這位恐怕是在公主府受了刺激,回宮專程找玄極殿不痛快,他試探道:「公子明日早朝當值,天色甚晚,現下不如儘快安歇,明日好精神些。」
遂鈺深吸口氣,按捺衝進玄極殿找蕭韞討說法的衝動。
得了皇帝的恩寵便能隨意話人家家事嗎?不,他是南榮遂鈺,身在大都的質子而已,他不該插手皇室家事,乃至於牽扯整個朝堂的國事。
幾息之間,遂鈺迅速平靜,牽著韁繩道:「我忽然記起還有文書未送……就先走了。」
不待陶五陳挽留,遂鈺騎馬離開玄極殿,用令牌從偏門離宮。
這道偏門是留給朝臣與御前行走深夜進出大內所用,遂鈺平時進出此處不以私事為由,通常落鎖便住在玄極殿,待天明再出宮。
但今日,無論如何他都無法留在玄極殿,無法面對那個男人。
他是個暴君,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隔日,御前行走南榮遂鈺告假。
午後宮中來人傳旨——
「南榮軍驍勇善戰,南榮世子為國負傷,陛下特地以萬兩白銀安撫戰死將士親眷,並接南榮世子回京養傷。」
第13章
沉默。
遂鈺低頭垂眼望著腳尖,耳邊輕風微微揚起他鬢角的發,細碎的發梢擦著他的眼廓,他難得露出一抹沒什麼隱匿心思的笑意,很輕,稍縱即逝。
這就是蕭韞給他的警告。
南榮家的人,即使安穩留在邊疆,仍無法逃脫那份被禁錮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