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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稚今日只在髮髻中戴了幾顆黃豆大小的珍珠,遂鈺幫她將松垮了的珍珠扶正,從懷中變戲法似地摸出一顆更大的珍珠,即使陰雨連綿,仍舊能輕易看到珍珠表面浮現的瑩藍色光澤。
「知道你喜歡這個,去年海上之國送來的貢品,我特地挑了一顆最大的給你。」遂鈺說。
蕭稚喜笑顏開,雙手接過珍珠,道:「我要把它鑲嵌到冠上去!」
皇帝命內務府打掃五公主府邸,蕭稚抵達公主府後,發現庭院中多出許多新擺設。遂鈺緊跟在蕭稚身後,聽到蕭稚發出驚喜的呼聲,笑著說:「我要立刻進宮謝父皇賞賜!」
「陛下近日朝政繁忙,公主還是在府中修整幾日,待陛下得空必定會召見公主。」遂鈺頓了頓,輕聲催促道:「陛下還重新裝飾了房內擺設,倘若公主還有什麼需要的,可直接著人告訴臣。」
「臣?」五公主愣了愣,回頭不解地望著遂鈺。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遂鈺腰間別著的腰牌上,那是進出大內的令牌。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貴妃,使用令牌出宮也得隨時向禁軍記檔。令牌僅僅作為出宮憑證,是得交還給禁軍的。回宮禁軍會根據記檔將人放回宮內,以防有人憑此令牌行不軌之事。而遂鈺卻正大光明將腰牌隨身攜帶,這證明他如今的地位已今非昔比。
腰牌旁還掛著一小串狻猊樣式的瑪瑙珠,皇帝近臣才得此物以示身份。
「遂鈺你——」
「臣如今在陛下身邊做御前行走。」遂鈺環顧四周,抿唇笑笑。
蕭稚立即福至心靈揮退侍女,將遂鈺拉至殿內,壓低聲音說:「你不是皇兄身邊的伴讀嗎?父皇怎會允許你做行走?」
就連蕭稚都能輕而易舉意識地到,遂鈺身為南榮之子理應不該涉朝政,而蕭韞卻冒著風險將他放在身邊。
遂鈺扯了扯嘴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用笑迎著蕭稚的目光。
後宮生活的人,面上仍舊保持著那份天真心性,內里卻早已化作久經戰場的將士,倘若毫無自保能力,或是過人的洞察心,哪能完好無損地踏出大內。
半晌,蕭稚神情變得迷茫,很快又恢復平靜。
蕭稚:「太子不能這麼對你!」
遂鈺想說什麼,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得將朝廷近來爭論不休的和親告訴蕭稚。
蕭稚比他還小,遠嫁西洲還能再回大都嗎。
……
遂鈺回宮已是暮色遮蔽天際之時,蕭韞正坐在玄極殿內用膳,遂鈺拖著疲憊踏入寢殿,邊走邊將外衣與裝飾盡數褪去,經過蕭韞時,他聽到蕭韞問他有沒有用膳。
遂鈺懶得開口,只微一點頭便快步去後院溫泉。
蕭韞放下玉筷,陶五陳跟在遂鈺身後將他的外衣拾起來交給小宮女,低聲道:「做兩道清淡可口的小菜來,公子疲憊吃不了葷腥。」
「是。」宮女捧著騎裝緩緩退下。
蕭韞這邊也不再用膳了,他用帕子擦擦手,亦跟著遂鈺的腳步前往溫泉,他掀開隔著內外院的帘子時,恰巧看到遂鈺光裸的脊背。
他攏著長發順著台階滑進池內,長發在濕潤中緊緊貼著他的皮膚,剩餘的如海藻般鋪在水面之上。
待發梢完全浸潤後,遂鈺又向里沉了些。
蕭韞緩步來到遂鈺身後,俯身將手放進泉水內,道:「不高興?」
「沒有。」遂鈺答。
他的餘光能夠看到蕭韞的衣擺,想必是政務暫時結束,蕭韞有些許喘息的機會,他的著裝並不正式,款式像前往避暑山莊時常著的輕便青衣。
蕭韞似乎很喜歡天青色,遂鈺的外衣經常是類似於青的顏色。
水漬大片大片侵略著帝王的便服,蕭韞索性脫掉衣服同遂鈺一道入水。皇帝胸前有道橫貫整個胸腔的疤,那是他率領三軍擊退突厥三十部的勳章。
遂鈺眼皮顫了顫,說:「五公主見陛下為她悉心布置很是高興,如陛下所說,公主心情極好。」
「並非是朕的功勞,她對你與他人不同,故人相迎自然欣喜。」
蕭韞難得用溫柔的態度對待遂鈺,遂鈺知道他想從他口中得到什麼答案,但遂鈺並未將和親之事告知公主。
至少讓她再多無憂無慮一日。
皇帝熟悉遂鈺的每個動作,當遂鈺不由自主蹙眉時,心下便已瞭然。
他笑著將遂鈺擁進懷中,吻了吻他的唇角,道:「朕許你獵場隨意進出,便是給了你時間安撫小五,遂鈺,你是我的御前行走,勿要讓我憂慮。」
朕與我的稱呼,恐怕只有蕭韞才能切換自如,毫不顧忌地告訴遂鈺該如何殘忍。
「陛下要嫁公主,臣會告知公主待嫁,但如今內閣與六部爭執不下,我想……我想……」不知為何,遂鈺心中竟忽然覺得蕭韞會真的將蕭稚嫁出去,於是小心翼翼斟酌道:「是不是能用其他辦法避免開戰,避免和親?」
話音剛落,他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帶著某種喟嘆,能夠確認的是這並不是稱讚。
遂鈺簡直討厭死了蕭韞這幅陰陽怪氣的聲音。
蕭韞眯眼,大掌拂過遂鈺的眼角眉梢,冷道:「朝堂非生即死,不嫁公主便得立即開戰。遂鈺,你生在皇宮,最多只見一人或是兩人枉死。」
「但你見過邊疆屠戮全城的慘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