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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景帝眼疾手快地避開要害,急速後退的同時,右腿向上挑,一腳將遂鈺踹倒。
若是對敵,踢出的力道能瞬間要了對方的命。
但僅僅只是自衛,遂鈺便已被蕭韞踹飛好幾米,手中的利刃也跟著揚出去。
刀刃對遂鈺來說,很熟悉,或者說更具體一點,這是一把袖箭。
方才燕羽衣悄悄塞給他的。
他與燕羽衣話不投機,但那一瞬間,他想燕羽衣讀懂了自己,並且比自己更有勇氣反抗。
就連西洲太子也不知道的大不韙,在燕羽衣的渾水摸魚下城成功進行,冒著大不韙,他也願意將殺人的刃交給遂鈺。
成敗不論,只為本心。
「南榮遂鈺!」潮景帝怒吼,不可思議的表情還未來得及褪去,甚至還沒想好如何懲治。
禁軍見皇帝遇刺,紛紛舉起刀劍向遂鈺衝去。
他們常受遂鈺差遣,卻明白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誰,不允許任何人傷及皇帝性命,更何況還是這種明晃晃的刺殺。
遂鈺雙眼血紅,飛快撿起袖箭,拼盡全力向潮景帝投擲。
「還給你,統統還給你!」他嘶吼道。
「蕭韞,你什麼不死!」
「為什麼也不讓我死!」
如果只是他的存在,令南榮氏受皇室百般掣肘,那麼他無法殺掉蕭韞,或許只有讓自己消失才是最優解。
蕭韞被禁軍團團圍住,保護在最中央,他陰沉著臉推開擋在身前的士兵。
一步,兩步,三步。
每向前一步,遂鈺便後退一步。
他不止一次這樣與蕭韞對峙,卻始終沒能做出最後一步。
他懶得與蕭韞做無謂的撕扯,每次只有想得到什麼的時候,才會對蕭韞露出討好的表情,這讓他覺得自己像貓。
像貓,又做伶人。
飼養者,取樂人,怎麼什麼都讓蕭韞霸占。
這個世上,總不能好事都被他擁有吧。
「作為皇子的你,明明知道自由最重要,卻在我身上,用盡心機,恨不得將我永遠困在玄極殿。」
「成為父皇的你,願意一石二鳥地打擊我與蕭稚,讓蕭稚信仰崩塌對你有什麼好處。」
「蕭韞,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殺人犯。」
「活該你登基時眾叛親離,最親近的弟弟也死了,父皇母后自焚在玄極殿。」
「你以為重新建一座宮殿,稱作玄極殿,就能改變你害死所有人的事實嗎!」
遂鈺退無可退,已至臨水盡頭。
他很害怕水,至今不敢靠近水源。
他看著蕭韞忽然變得緊張的臉,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解開外裳,脫下統統拋給蕭韞。
「還給你,這是你的東西。」
他舉著南榮家徽,像寶貝般貼在心口。
「但這是我的,你拿不走。」
綿綿細雨傾撒的湖面,籠罩一層濃白的水霧,潮濕的味道爬上樹梢,浸泡在水中的水草招展著森綠的「觸手」,滑膩地爬滿岸旁青石。
蕭韞失聲:「不要!!!」
噗通——
遂鈺當著蕭韞的面,一頭扎進水中,雙手垂下,任由自己的身體緩緩沉入湖底。
「落水了!」
「公子落水了!」陶五陳心中咯噔一聲,宮女們尖叫,他用拂塵狠狠敲了下宮女的背,「叫什麼叫!」
「快救人啊!」陶五陳隨手抓住幾個會水的小太監,將人挨個往水裡踢。
禁軍也反應過來了,一群人像是炸魚般,紛紛往湖裡跳。
廳內亂作一團,案那邊的人發覺不對,紛紛駕船趕來。
還未近岸,又聽這些人叫道。
「陛下也跳下去了!快救陛下!」
……
湖水比遂鈺想像的還要冰冷,讓他飛速旋轉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停滯起來。
很多人說,人死的時候,眼前會跑走馬燈般的畫面,那是生平有所遺憾的,或者是已經實現的夢。
而遂鈺眼前漆黑,莫名的釋然令他想要緩慢地享受這種窒息過程。
父親母親大抵會為他感到難過,大哥送自己回鹿廣郡,只是可惜,這麼多家人,遂鈺卻沒能見他們一面。
南榮栩要他堅持,可他該怎麼堅持。
好像他生下來便是錯的。
這些年懂得自己心中所思的,居然是燕羽衣。
他將袖箭塞給他,自然也承擔了被問責的風險。能瞬間做下決定的人,不愧是燕氏大軍的統帥。
另外一個方向,黑影飛速向遂鈺衝來,蕭韞水性極好,幾息之間,便遠超那些先比他跳下水的禁軍。
這裡的水並不深,但要想自盡,三米的高度足以溺死。
他將即將沉入湖底的遂鈺攔腰扛起,用力將人往水面推。
一心求死的人,根本不會想著什麼掙扎,任由水湧入七竅,很快便會陷入混沌,悄無聲息地絕於湖底,直至幾日後,屍體再度因膨脹而浮上水面。
南榮遂鈺只冒了個頭,便被內侍們緊緊抓住,船也到了,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想將皇帝拉上來。
潮景帝卻先將遂鈺推上船,確定他完全著陸,才踉蹌著上岸,脫力地跪在遂鈺面前。
他使勁按壓遂鈺的胸膛,瘋狂呼喚遂鈺的名字,按壓幾次便為遂鈺渡一次氣。
「遂鈺,南榮遂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