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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奉旨內監笑吟吟地道喜,這位公子在陛下面前都不必跪,自然接旨從未彎過腰,磕過一次頭。
當他準備將聖旨像從前那般交給南榮遂鈺時,遂鈺卻忽然砰的一聲直挺挺原地屈膝跪地,他雙手舉過頭頂,揚聲道:「臣,南榮遂鈺接旨。」
內監宣旨回宮復命,找到陶五陳說,那位公子今日是跪著接的旨。
「想必定是遂鈺公子感激陛下。」董貴妃午後來了玄極殿,帶著她那把象牙制的琵琶。
貴妃董氏善樂,曾一曲名動大都,後而被先帝賜給還是皇子的蕭韞做側妃。
蕭韞捻起玉碟中剝了皮的葡萄,抬眼道:「撫恤銀由戶部親自押運,務必送到南榮軍中。南榮世子舟車勞頓,將宮裡的車架帶去鹿廣郡,允准世子妃隨行。」
董貴妃手指按在琵琶弦中未動,她仔細觀察著皇帝的表情,皇帝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眉心越擰越緊,驟然放鬆時抬頭。他拋了一直握在手中的珠串,道:「五公主何時進宮請安。」
蕭稚還未抵達大都,請安的摺子早早便送進宮,蕭韞當沒看見,摺子晾在案台半月早不知被塞到了何處。如今遂鈺也將和親之事告知公主,晾了蕭稚幾日,該是想通的時候,新請安摺子遞進來,他便立即召公主進宮。
陶五陳:「近幾日老奴這裡並未收到公主的請安摺子。」
……
隔日,遂鈺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宮當差,望著堆成小山的奏摺,以及坐在山後氣定神閒的蕭韞,他微不可聞地嘆息,隨後將奏摺全部搬至側方的案台上。
蕭韞提筆,用硃筆在奏摺中批註,道:「今日事多,還要回你那宅子嗎?」
皇帝政事繁重,偶爾有來不及親自批閱奏摺,便都由遂鈺代為執筆。
遂鈺低著頭不說話,只顧處理奏摺,待完成一小部分後,他才抬頭說:「陛下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從蕭韞這裡得到什麼,是來自鹿廣郡的消息,還是公主是否和親的事實。
天氣漸涼,他手臂略微有些發麻。殿內空曠,只是稍微挪動椅子便會迴蕩回聲,燭光微漾,丁點火光並不能溫暖自地底騰起的寒意。
良久,遂鈺感受到肩頭被人微微壓了重量,他偏頭去看,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修長的手指,以及夾絨的黑色大氅。
蕭韞用手背抵在遂鈺的額頭,道:「本想帶你去獵場,但身子沒好透可不許去。」
遂鈺覺得自己的腦仁像是被用什麼攪動了似的,雖不似漿糊,但也沒好到哪去。他的思緒逐漸凝固,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其實遂鈺不太喜歡說話,但小時候怕被人當做聾子啞巴看待,只好拼盡全力讓自己變得開朗至少是在那些管著自己衣食的姑姑面前,嘴要甜些,笑得要諂媚真誠些,才能繼續活下去。
他眸光隨著噼里啪啦爆開火花的燭光熄滅,無論做什麼,他好像都沒辦法激流中站直,更遑論勇進。
蕭韞的吻像是綢緞,遂鈺被他抱去寢殿,被他吻得暈頭轉向。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混合著男人壓抑的氣息,遂鈺握著床幔的手指逐漸扭曲。
收緊。
放鬆。
「我大哥他……身負重傷。」遂鈺臉頰中的潮紅還未褪去,他蜷在蕭韞懷中,後腰被蕭韞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
「朕已經著人準備最好的馬車接世子回大都,南榮府還未收拾好前,就先讓世子住在你那裡。」
「我呢。」遂鈺問。
遂鈺身體滾燙,抱著像小火爐,蕭韞吻了吻遂鈺的嘴唇,道:「你就住在玄極殿。」
世子回京令鹿廣郡陷入被動,但於遂鈺而言,他和蕭韞的關係才是令他最敏感的事實。
南榮家的孩子,居然委身於皇帝枕邊,這不該是南榮遂鈺該做出的事。倘若他還有些骨氣,就該被皇帝初次占有後自裁,並非繼續厚著臉皮做御前行走,肆意出入玄極殿。
遂鈺安分在宮中當了幾日差,趁著皇帝與諸臣商議政務時,特地跑出去親自領了上月的俸祿。
之前他的俸祿都是直接送至陶五陳那,無需他專程跑一趟。但遂鈺記得蕭韞似乎要扣自個的俸祿,皇帝的玩笑話似真非真,但小氣起來確實是能做出扣俸祿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
蕭韞半日沒見遂鈺,覺得身邊沒個鬧騰的小東西竟有些空虛,隨口問道:「遂鈺又去哪給別人找不痛快了。」
「聽人說小公子大清早騎馬出宮不知做了些什麼。」陶五陳想了想,「禁軍也沒通報,想必就在附近歇息吧。」
遂鈺趕著宮門落鎖時回玄極殿,俸祿也不禁花,只吃了一頓飯便要見底,他手指勾著錢袋輕快跑進自個的小院,聞著飯香飄去蕭韞寢殿用膳。
前腳踏進殿內,後腳便聽到蕭韞問他怎麼自個去領了俸祿。
遂鈺:「……」
遂鈺眨眨眼裝作沒聽懂的樣子,道:「越青說府里有點事,我回去了一趟。」
南榮遂鈺那小小府邸能有什麼事,除了越青是遂鈺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從蕭韞這邊撥出去的死士,遂鈺雖有察覺,但到底年輕,只以為府外遍布眼線,家中漏成篩子也不自知。
大都中有許多人想要南榮遂鈺的命,宮裡殺不死,宮外殺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