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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她寸步不離,遂鈺也大約猜出她心中如何盤算。一旦痛苦降臨至他人身上,周圍同僚便會勸此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始終會給你滿意的解決。
可這份悲哀落在己身,哪還有體面可言,滿心盤算著如何豁出全部,叫對方不得好死。
「公子。」
葛桐早早收到消息,便在刑部門前等著。
自從王家與貴妃鬥法,刑部見了與王氏有關的都恨不得繞道走。
雖說當年與南榮遂鈺打交道的,如今也都各司其職,可世事變幻,人家南榮遂鈺都從質子爬到南榮王的位子,哪裡還敢似從前那般兄弟相稱。
刑部尚書親自接待,甚至沒看遂鈺帶來的皇帝准許的令牌。
關押皇族成員的天牢,較之關押普通犯人的環境天壤之別。與庶民同罪皆是場面話,若非動搖朝廷最根本的利益,無論什麼罪,上邊審理的含混,下頭辦事的糊塗,時間一長便足以抹平。
「王爺,王爺今日是想審誰。」刑部尚書跟在遂鈺身旁半步距離,滿臉堆笑。
南榮明徽遇難的消息被吏部壓了幾日才報,董岩又在吏部,作為百官考績的重要所在,此中顯然中飽私囊。
其實蕭韞給過蕭鶴辭機會,從蕭季沉收集證據,提出徹查太子起。若那時太子能改過自新,或許皇帝真的會給他條活路。
董岩作為董氏造反的禍首,被單獨關押在大理寺,由大皇子親自審理。
大理寺環境不好,太子落難終究還是太子,並未廢黜前享受所有優待,故而看押於刑部,所用食物皆照例試毒,免得人還沒定罪,便被各方勢力下毒暴斃。
上一次這牢中關押皇室族人,還是在蕭韞方登基,處理了他那幾個謀逆叛亂的兄長。
記載寥寥數筆,不難看出當年先帝駕崩後的慘烈,無論是玄極殿燃燒的大火,還是大都的動盪,多數朝臣壓倒性地選擇景颺王繼位,懷疑蕭韞登基造假,樁樁件件,寫在史書中只是一行,背後血流如注,承載千萬亡魂。
無人能從皇權之中找到平衡,就算是蕭韞這般殫精竭慮,也照樣被人算計。他們忽略的秀州,沒能察覺的異常,都成為大宸綿而不絕的隱患。
刑部尚書領路,穿過層層關卡,看押皇室成員的囚牢比遂鈺想像中藏得更深。
潮濕逐漸褪去,血腥味也變得稀疏,鐵鏈與哀嚎仿佛從未存在過。這裡比普通百姓的住所還要平整,走廊寬闊,透光的窗旁隱約可聞花香。但對蕭鶴辭而言,大概已經是地獄了吧,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這種罪。
「就是這。」刑部尚書道:「臣這就將犯人帶出來,王爺請去審訊間稍坐。」
「不必。」
遂鈺抬手擋了擋,說:「本王與太子同窗相識,敘敘舊。」
刑部尚書想要說什麼,葛桐卻先一步擋在二人之間,抱臂笑道:「尚書大人,難不成王爺做什麼都要與你報備嗎。」
「這……這當然不是,反賊叛逆,臣怕王爺受傷。」
「王爺征戰沙場,難道還怕一人不成?」葛桐比尚書高得不止半點,將人完全堵在路中央不許其接近遂鈺,尚書左右為難。
「將軍,規矩在這我不可不從啊,提審得第三人在場才行,萬一出了事,出了事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多少人都等著下官養。」
遂鈺淡道:「尚書大人,你我是老相識,本王必定不給刑部添麻煩。」
「審理太子的並非本王,如今只是敘舊而已,吏部如今大半折在牢里,其中也有你保舉的官員吧。」
「有那些人拖後腿,你不去處理自己的家事,反倒來管本王怎麼做。」
「本王可是苦主,苦主傷心欲絕,做了什麼都情有可原,不是麼。」
語音未消,刑部尚書臉色微變,連忙拱手道:「王爺明鑑,臣當真是與那些人毫無瓜葛,沒想到逆賊餘黨竟企圖誣陷下官,下官這就去吏部,要吏部給個說法!」
說著,他沖南榮王行禮,氣沖沖大跨步朝外走去。
「六部同氣連枝,等皇帝緩過神來,遲早會查辦這些個牆頭草。」
腳步聲逐漸遠去,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右手邊傳來。遂鈺嗤笑:「殿下如今自身難保,竟還想著他人結局,當務之急不是儘快脫罪嗎。」
「董貴妃在玄極殿外日日磕頭,恨不得代你受過。」
遂鈺順著牆角緩步向前,在昏暗光線與無盡黑夜的交界線停下。
蕭鶴辭明顯察覺到遂鈺與自己不遠,於是慢悠悠道:「秀州沒能殺了你,已錯失先機。」
「遂鈺,千算萬算,你卻始終是我從我身邊走出去的人,頂的也是東宮的旗號。」
「若非皇帝,你以為能活到鹿廣郡?」
第150章
蕭鶴辭很喜歡用一套否定的說法,完全磨滅身邊任何人的作為,皇子身份貴重,母親又是尊貴的貴妃,自然所有都環繞著他,無有不依,無有不從。
「就算沒有皇帝,為什麼我就活不下去呢。」
遂鈺忽地發現自己竟對他這套說辭沒什麼反應了,蕭鶴辭並沒有什麼能令他感到畏懼,那唯一的一點點威勢,似乎也將離所謂的太子權威煙消雲散。
他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好似浮雲籠罩山林,風一吹即刻消散。
蕭鶴辭的影子在幾乎凝滯的火燭旁顯得搖搖欲墜,遂鈺盯著地面浮動的身影緩慢道:「你都並未真正依賴皇帝,又怎知我心中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