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若大宸今日覆滅,難不成真等著徐仲辛用暴力壓制一切,民不聊生,嗚呼哀哉嗎。
那麼南榮王府便真成了千古罪人。
得失之間,百姓的安危,遠比南榮遂鈺更重要。
若為天下,有何不可拋。
與皇帝的感情,終究只是私人,史書上不可言說的一筆,這並不是遂鈺選擇回京的關鍵。
從他支開葛桐,獨自策馬回京,直至爬上瞭望台。心中盛滿,眼中裝載的,唯有「朝局安定」四字。
遂鈺脫掉礙事的氅衣,雙手撐著瞭望台邊緣,努力地向廣場望去。
南榮軍旗於人海之中招展,南榮王僅憑獨身殺出一條血路,隔著數米高的宮門,世子南榮栩揮舞長槍,單騎將數名叛軍挑下馬。
南榮氏心照不宣地選擇維護蕭氏皇族,遂鈺想,蕭韞大抵真的比自己想像中的更高大,是個……
萬千百姓愛戴的明君。
只是這份英明並不屬於自己,而他卻心甘情願成為這份博弈的犧牲品。
玄極殿裡的南榮遂鈺,可以任性,可以肆意享受或發泄。
離開皇宮,正如南榮栩所言,南榮家的兒郎,總是要死在戰場上,化作骨灰後撒進星也河,隨波遠去,此身不再留於世間。
風颳得遂鈺雙頰生疼,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麼,無法言說那份源於本心的空洞,隨之而來的,還有過分激動的欣喜。
遂鈺下意識喊了聲蕭韞。
「……」
回應他的只有呼嘯的風聲,以及殿外搏命廝殺的刀光劍影。
「蕭韞。」
「恭喜你。」
「你又贏了。」
遂鈺腿一軟,直挺挺跪坐在旗杆旁,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兩眼一黑,徑直暈了過去。
各州支援大都,在南榮栩即將殺進皇宮前,竟有人失去理智,中途折返故意給南榮軍使絆子。
眾人皆知,只要誰率先進宮救駕,這功勞便是誰的。
誰還管你南榮軍是否勢大,若能搶到頭功,必得皇帝重任,來年得到的軍餉便能翻一番,不愁吃穿。
「遂鈺呢!」
南榮栩先前在宮門口,殺了幾個不知何州的小旗,手中抓著那幾人的名牌,沖南榮王喊道:「父王!遂鈺在哪!」
南榮明徽向玄極殿方向一指,殺紅了眼,哪能顧得上遂鈺,遂鈺不好端端在殿門口蹲著。
南榮栩順著父王指向望去,禁軍團團圍住的玄極殿,哪有遂鈺的身影,甚至沒瞧見皇帝!
南榮栩急了,連忙抓住即將深入敵軍的竇岫,將人扯至身旁,扯著嗓子吼道:「快去找遂鈺!」
說著,甚至沒忍住狠狠推了把竇岫,竇岫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叛軍從右側偷襲,他單手握拳狠狠給了對方一記重捶。
竇岫喊道:「天字營三號!統統跟我走!」
南榮軍右翼立即分出一支四十人隊,隊型呈箭形疾行,快速向竇岫靠攏。
……
一個時辰後,在南榮軍的幫助下,禁軍統領常青雲順利重新接管大內。
「遂鈺呢。」南榮明徽終於想起小兒子,甩了甩掌心中的血,接過南榮栩遞來的帕子。
南榮栩沉聲:「竇岫。」
竇岫恭敬道:「回王爺,屬下現在玄極殿殿內密道口,找到了昏厥的陛下。密道內連通著瞭望台,公子暈在了瞭望台內。」
「瞭望台?」南榮明徽納悶:「去瞭望台做什麼。」
只是殺了個徐仲辛,便嚇得腿腳發軟,蜷在氅衣中再起不能,怎還有力氣從密道爬去那麼高的瞭望台,站得高望得遠,豈不見更多血腥?
南榮明徽既覺好笑,又笑不出來。
幾個孩子裡,只有遂鈺未在他膝下養過,按理說,今日能夠這般膽魄,已是十分了不起。
但救駕是遂鈺真心所願嗎,南榮明徽不敢想。
皇帝攝入過量軟筋散,太醫們齊刷刷扎在玄極殿內會診。爭鬥中身亡的大臣,由其子女領走遺體。另外受了皮外傷的,也一併請太醫院包紮好,觀察些時間自行離去。
此次救駕的功臣,不省人事的遂鈺,則被南榮王親自抱回府。
當夜,遂鈺高燒不退,渾身上下又紅又燙,像浸泡在滾水中的蝦。
軍醫尋來冰塊,用帕子裹住,塞進遂鈺掌心中降溫。
南榮明徽守在床前,一遍遍擦拭遂鈺身體,千年山參切成片泡好的水,每隔半個時辰,便扶起遂鈺,給他餵幾勺吊著精神。
府中多日未打掃,下人們只匆忙收拾出了南榮栩住的院子,南榮栩仍有軍備整飭,看著雙眸緊閉的遂鈺,又想到上次皇帝來時,遂鈺半夢半醒最是脆弱,說了不少胡話。
竇岫:「世子是擔心……」
「萬一他將父王誤認陛下。」南榮栩心有餘悸,環顧四周,席飛鴻還在外頭,等著同他一道去城外大營。
南榮栩:「叫越青守在房裡,無論如何也得將父王支出去,免得露餡。」
正如南榮栩剛到大都,遂鈺左閃右避,不肯大哥帶來的軍醫為自己診脈。
南榮栩嚇得不輕,好在貼身侍候的軍醫並未全隨褚雲胥回鹿廣郡,他隨便找了個差事,將父王隨行的軍醫支了出去,省的遂鈺還有別的什麼不可言說,被軍醫查出來。
他尊重遂鈺的選擇,若遂鈺真想開口,定是他自己覺得合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