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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青沒見過左雲卿這種自來熟的同僚,也可能是她離開鹿廣郡太早,未能結識更多行事風格迥異的人。
她踮腳看了看遂鈺,遂鈺正低頭整理睡得凌亂的被褥,答道:「二位的房間都收拾好了,就住在我隔壁,請隨我來。」
入夜。
遂鈺趴在床邊有一口沒一口地用膳,御廚熬製的肉糜確實好吃,可他卻沒什麼胃口。
蕭韞覺得再這麼吃下去,遂鈺遲早得餓死,於是端著碗強行灌了幾口。
遂鈺最見不得蕭韞強迫自己用膳,梗著脖子都吐了,不偏不倚,全部吐在龍袍上。
「放肆。」皇帝說。
「我呸!」遂鈺罵罵咧咧,要是他能動,誰還待在玄極殿。寧願在府中受大哥教訓,也不要面對蕭韞這張令人惱火的臉。
他若不答應蕭韞回宮,恐怕蕭韞得當場疾病發作,將他什麼時候住進玄極殿的事情抖摟出來。
皇帝沒生氣,反正南榮遂鈺給他臉色瞧的次數多了去,他淡定地脫掉龍袍,胡亂丟在角落,重新盛了一碗較為清淡的菜湯,道:「聽說你身邊新多了兩個侍衛。」
「怎麼,陛下想見?」遂鈺問。
「方才進門,他們站在門口同越青聊天,好像是如何針對峽谷作戰的部署。朕覺得有趣,站在樹下聽了會。」
樹下,遂鈺想了想,院前的樹便只有長在牆根旁,歪歪扭扭長進石頭裡的歪脖子樹。
他嘲笑道:「陛下聽人牆角,說出去有損龍威。」
龍威?
蕭韞捏起遂鈺尖尖的下巴,咬牙切齒又眼中含笑:「朕在你這天天丟人,龍威能嚇得了你嗎?」
遂鈺裝聾,將蕭韞的話當放屁。
葛桐不善言辭,左雲卿能說會道,相處了幾天,遂鈺逐漸與二人熟絡起來,葛桐閒暇只是練武,越青跟著學了幾招,纏著葛桐求指教。
左雲卿丹青極佳,遂鈺要他畫鹿廣郡,左雲卿三下五除二,畫了幾條碧波游魚,送給遂鈺臨摹。
遂鈺沒畫幾條便覺得無趣,左雲卿對著遂鈺練過的書法若有所思。
「公子這字放在市面上,倒能賣些錢。」左雲卿評價。
遂鈺:「價值幾金?」
左雲卿比了個五。
遂鈺眼前一亮:「五個金幣?」
不不不,左雲卿說:「五個銅板。」
遂鈺:「左兄在王府也是如此作風?」
府上幕僚們沒合起伙,將你套進麻袋,丟進巷子裡打一通嗎!
「我原本便是你兄長騙進王府充數的,與其說是幕僚,不如說是混吃等死,靠著王府的供給活命的小民而已。」左雲卿俯身,恰巧闖進遂鈺面前燦爛的日光中,身披金色,髮絲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我與南榮栩是同窗好友,他喚我雲卿。四公子稱世子為兄長,為何非要一口一個左兄喚著,倒不如直接叫左侍衛。」
遂鈺彎眸,笑得開心極了,「兄長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兄長。」
「那便以雲卿哥哥稱呼如何。」
左雲卿心中頓時舒暢了,也跟著遂鈺一塊笑。
「此稱呼平仄起伏,押韻非常。」
「四公子當真是冰雪聰明。」
「比起我大哥呢。」
左雲卿用摺扇敲了下遂鈺的腦門:「南榮栩是個榆木腦袋。」
「二哥呢,二哥一定很聰明吧。」
左雲卿嫌棄道:「臭烘烘的武將,別學他。」
……
潮景帝覺得不太對勁,具體也說不上究竟是哪令他不舒服。
一切的一切,好像得追溯到南榮栩入京,又或者更晚一點,具體時間無法追究。
明明御前行走帶傷堅持辦差,坐在御書房一本正經地處理奏摺,心情也不錯,偶爾還會哼起不知名的童謠。
童謠沒調,很難說是遂鈺自己五音不全,畢竟琵琶彈得挺好。
遂鈺似乎沒有從前那樣黏人了,蕭韞意識到。
潮景帝從如山的奏摺里抬頭,問:「你唱的是什麼。」
遂鈺正在瀏覽以御史台為首,參自己隨意毆打巡防營要員的摺子,都過了這麼多天,怎麼還咬著不放,隨口道:「雲卿哥哥教的鹿廣郡的民歌,好像是什麼長調演變而來的。」
雲卿哥哥……
蕭韞蹙眉,雲卿哥哥又是哪裡來的哥哥?
「哦對了,雲卿哥哥說元宵花燈很漂亮,我們約好去城外放荷花燈,他說鹿廣郡有荷花燈祈福的習俗。」遂鈺雙手捧著下巴,忽然想到了什麼,說:「我們下午做了些鹿廣郡才有的糕點,你要是待會餓了,差人去我院裡取些來嘗嘗,不過也不要多吃,做得少,我還要給大哥送一份呢。」
蕭韞抿唇,臉已徹底黑了。
年前問遂鈺過年有沒有時間同游,遂鈺說政務繁忙沒空閒暇。除夕後問遂鈺要不要在京城各處轉轉,遂鈺當耳旁風。
現在不知道哪裡來了個什麼哥哥,沒認識幾天便將遂鈺哄得心思亂撞。
皇帝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是,他是真沒見過,沒見過皇帝也會被拒之門外。
千里之外。
年輕將軍提著敵軍將領首級,朝著遠方狠狠啐了口唾沫,瞬間被灌了一嘴的涼風。
南榮臻累得腿肚子都在打顫,偏這次是父親後方督戰,想就地躺下狠狠喘幾口氣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