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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麼長時間,被瞞得嚴嚴實實,不知說是蕭韞的本事,還是他的遲鈍。
抑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蕭韞。
是,沒錯,他不在乎蕭韞,遂鈺告訴自己。
找到足以自洽的理由,遂鈺順理成章地表演起來,他用無比憂傷的神色,對蕭韞說:「該告訴我的。」
「告訴你我的把柄?」蕭韞不吃遂鈺這套,對他的拙劣演技嗤之以鼻。
遂鈺啞口無言,雙手握拳,作勢攻擊蕭韞膝蓋。
蕭韞鬆口:「敵軍所傷。」
一箭幾乎險些斷送蕭韞性命。
戰場忌諱雙腿受損,手斷了可以奔跑,而下肢被兵刃傷害,若無人保護,甚至可以直接宣判死亡。
遂鈺從蕭韞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在乎的意味,來不及說什麼,蕭韞道:「收復失城時,朕救了個個頭不及腰的小孩。」
潮景帝征戰數年,卻不怎麼提及過往,遂鈺也不多問,想來也是他不願開口。
「我認識嗎?」遂鈺問。
蕭韞斟了杯茶,完全喝光後,才彎眸摸了摸遂鈺的臉,吐出幾個字:「被我殺了。」
遂鈺:「……」
是怎樣狼心狗肺的人,才能用最輕巧的語氣,和漫不經心的笑容,告訴別人,我將那人殺了!
雖知蕭韞並非善人,但遂鈺仍舊深深被震撼了一把。
他制止道:「行了,打住。」
蕭韞:「有些部族,會用小孩做武器。他們會從孩童懂事起,便將他們圈養起來,進行大量洗腦。告訴他們,他們是部落的殺器,只要偽裝得夠好,利用自己的弱小,接近那些將領,將其擊殺後,即可成為部族的最強勇士。」
「有時甚至無需培養,抓住幼童身邊最親近之人,加以威脅,幼童便會藏起手中的刀,裝作受害者接近等級高的軍士,士兵心軟,忍不住心疼飽受戰亂的孩子,只要距離夠近,必死無疑。」
「所以,你被騙過。」遂鈺立即猜到了蕭韞話中的用意。
蕭韞沒否認,攬住遂鈺的腰,將他往身旁帶了帶,五指穿過他的發梢,說:「朕只是想告訴你,若日後你也見了,要記得狠下心,若不殺他,死的便是自己。」
遂鈺冷哼:「捨得對別人心軟,沒捨得對我?」
蕭韞:「朕哪沒心軟。」
他牽著遂鈺的手,拇指抵著遂鈺的脈搏,引他到他的胸膛。遂鈺略一用力,便被蕭韞以更大的手勁壓制。
潮景帝道:「朕被你天天用匕首捅來捅去,還得叫陶五陳一塊瞞著宮裡人,太醫院院首帶著藥箱來玄極殿換藥,堂堂名醫,整天做賊似的,明白一國之君受傷,對朝廷的影響有多嚴重嗎!」
「現在不活得好好的。」遂鈺埋頭掰蕭韞的手指,聲音很低,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也沒有天天捅。」
前幾次不都捅的是自己嗎!
遂鈺哪能想這麼多,即便想到了,他也只會微笑著對蕭韞說,關我屁事。
蕭韞慣會賣慘,從他嘴中說出來的話,信一半,存一半,大多當耳旁風。
皇帝一時半刻走不動道,遂鈺陪著坐了會,從書房那邊取筆墨紙硯過來,皇帝隨口問:「想來你應是在世子面前露餡了。」
「陛下要臣習字,沒想過有這一天嗎。」
皇帝筆跡不可模仿,若被發現,是砍頭抄家的大罪。
南榮栩的反應,比蕭韞想像中還要鎮靜,南榮王府自進京後,便展露了對嫡幼子的重視,竟也能忍住不殺到玄極殿。
遂鈺捻著筆,遲遲未落,道:「從前我懼怕大哥知曉我們的關係,現在看來,是我多慮罷了。」
他害怕被大哥發覺,無非是覺得這段經歷,會被血親厭棄。
好在兄長待他如初,令他提心弔膽的心情逐漸平復。
遂鈺說:「大哥覺得是你逼我,我答他,確實是走投無路。」
可後來南榮栩並未再將此事提起,遂鈺不放心,試探了好幾次才放下心來。
褚雲胥找到遂鈺,對他說:你大哥不好出面同你講這些,你要記得,我們是一家人,同甘共苦,只要你能健康長大,對我們來說,便是最高興的事。
至於父王,屆時遂鈺已返回鹿廣郡,他與蕭韞此生不見,這段往事便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像是存放在庫房深處的木匣,積滿厚厚的塵土,直至腐朽。
話說回來,遂鈺對審理成十一案,心中有疑慮。
可景颺王實在是個不好相與的對手,對比之下,蕭韞倒顯得格外耐心順眼起來。
他問:「景颺王做主審,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將軍府與侯府此時便想速戰速決,待景颺王從西洲歸來,這事得何時結束?」
即便是人命案子,只要拖得久,終究歸為塵土,不再被人注目。
皇帝的態度並不像完全不管,可將景颺王拖下水,著實匪夷所思。
蕭韞悶聲笑起來,勾起遂鈺下巴:「屆時你都回鹿廣郡了,怎還要操心此等雞飛狗跳之事。」
遂鈺:「畢竟是兩條人命。」
蕭韞:「沒看出來,遂鈺公子竟是個悲天憫人的性子。」
「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朕。遂鈺,你這小腦袋瓜里轉悠的想法,朕還不清楚嗎。」蕭韞收斂笑意。
如今鹿廣郡軍糧吃緊,遂鈺甚至找到潘家周轉。現下有這樣好的機會,何不借調查各軍營督軍官一事,以及將軍府那庶子的死做文章,趁機打壓將軍府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