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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遂鈺總算明白學會厚臉皮的重要,但他實在不願在群臣間丟臉。以至於西洲太子又向皇帝說了些什麼,蕭韞怎麼回答,遂鈺都聽不太清楚了,直至歌舞聲環繞整座宮殿,他也沒能緩過神。
南榮栩覺得羹湯不錯,親自舀了一碗,放在遂鈺面前。
「別怕。」他說。
遂鈺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或許是羹湯太燙,氤氳的水氣迷了眼睛,小聲說:「給大哥丟臉了。」
「不怕。」南榮栩握住遂鈺冰涼的手,「沙場征戰多年的武將,學不會朝堂爾虞我詐步步驚心的手段。」
「你能在大都好好長大,已經比我們南榮府里的所有人都勇敢了。」
第43章
「你能在大都好好長大,已經比我們南榮府里的所有人都勇敢了。」
殿內一派歌舞昇平,祥和喜氣,絲竹聲掩蓋僵持與不快,舞女身子曼妙搖曳,群臣推杯換盞,很快有人端著酒杯活躍氣氛,而蕭鶴辭也帶著酒盅來到遂鈺面前。
他站得不端,遮擋住了遂鈺面前的光線。
遂鈺抬頭,目光平穩地越過他,輕聲說:「皇后回宮,陛下十分重視,若太子殿下再不行動,說不定某日一覺醒來,皇長子便已經進宮宣進玄極殿了。」
「方才西洲為難你,本宮定會幫你出氣。」蕭鶴辭沒接遂鈺的話。
遂鈺:「下官小小行走,何況也不算屈辱。」
「倒是成老太師將成十公子帶進宮,想必是想在宴上找個適齡閨閣,陛下最不喜世家多番聯姻,太子妃既已入東宮,成家子嗣便得低調行事,況且當日搜查西洲使團藏身之處時,成十在冷凝香吃花酒,光這一條,也夠御史台參幾筆。」
「太子殿下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殫精竭力,小心翼翼,機關算盡又如何?」
「到頭來被枕邊人坑騙,難不成還要臣在陛下身邊整日美言幾句嗎?」
「沒有那麼多機會送給殿下一步登天。」
遂鈺聲音涼薄,明顯是生氣了,刻薄的話似連環箭般齊發,倒叫蕭鶴辭一時愣怔。
須臾,他笑了:「世子爺身體可好?」
「承蒙太子記掛,臣傷勢已無大礙。」南榮栩沉聲。
「小弟吃酒吃醉了,出言不遜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不必。」遂鈺很少打斷南榮栩,他面色冷硬地單手撐著桌案,緩緩站直了,與蕭鶴辭平視。
「臣伴讀太學,甚是感念殿下提攜,如今登得朝堂更是不敢忘。」
蕭鶴辭:「……你。」
「本宮喝多了,遂鈺大人隨本宮出去走走吧。」
…
雲霧籠罩月色,蕭鶴辭與遂鈺一前一後,穿過後殿暖閣,行至曲徑通幽之處,蕭鶴辭的身影隨著清風晃動,大片大片的樹蔭灑在寬大,繡著金蟒的袖袍之間。看久了,就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殘肢,細長葉片猶如手指,緊緊抓著蕭鶴辭。
「你覺得,我這個太子做的如何。」蕭鶴辭出聲。
遂鈺:「臣不敢妄加議論主子。」
「主子?」
蕭鶴辭笑了,回身道:「我記得我們是同袍。」
「……」遂鈺沉默。
良久,他才對蕭鶴辭說:「或許從前是。」
「皇族亦講究先君臣後父子,臣承蒙殿下在太學時照拂,時刻謹記做臣子的本分,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陛下常說,入帝王霸業,必將成為孤家寡人,若臣能有幸為太子殿下分擔些許,也不辱沒當年提攜。」
蕭鶴辭:「陛下?」
不知從何時起,遂鈺口中越來越多的出現有關於潮景帝的事情,他做過什麼,說過什麼話,遂鈺想要攻擊蕭鶴辭的時候,總能信手拈來。
這讓蕭鶴辭感到十分不悅。
甚至是有些惱火。
遂鈺:「殿下,該還的我已經還完了。」
蕭鶴辭呼吸一窒。
從蕭鶴辭成為太子,皇帝降下旨意起,遂鈺便已不再欠蕭鶴辭什麼了。
他將他從鬼門關生死路拉回來,遂鈺知道,總有那麼一天,他得悉數歸還蕭鶴辭給予他的庇護。
蕭鶴辭如願以償入主東宮,以將遂鈺送去蕭韞身邊作為前提。
遂鈺不敢說自己能夠左右皇帝的決策,但始終是有些許作用的。
蕭鶴辭兵行險招,將南榮氏嫡幼子送上龍床,他賭的是父皇是否會色令智昏。
遂鈺艱難道:「蕭鶴辭,有沒有那麼一瞬,你覺得,覺得我們應該成為史書中所著的,臣子盡心盡力輔佐皇子登基,相互扶持整頓朝局,令百姓安居樂業,成為一段佳話。」
少年時的蕭鶴辭,在遂鈺眼裡善良溫和,風度翩翩。
他擁有所有君子之風的品質,親自跳入水中將即將溺死的遂鈺托舉上岸。
蕭鶴辭脫下外袍,揚聲呼喊宮女拿著他的腰牌去太醫院請太醫,來的人是院首,院首隻為皇帝與諸位皇子診治,即使是寵冠後宮的董貴妃,也只能找太醫院內的普通太醫。
「你說的或許能夠實現,但在如今朝局之下,這不可能。」蕭鶴辭道。
他緩步走到遂鈺面前,抬手握住他的手臂,懇切道:「遂鈺,你恨我,怨我,我都能承受,但能不能不要避開我。」
「臣沒有迴避殿下。」遂鈺淡道,「臣只是選擇了一條與殿下相悖的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