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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榮栩無非是配合皇帝演一場戲,叫皇帝有台階可下。
副都統將人打得半死,御史也聯合告狀了,都統因被輕薄而嚇得大病一場,雙方都沒討到好,兩敗俱傷,誰也不欠誰的。京城日日有新樂子,哪會有人繼續抓著此事不放,拖幾天便都忘了。
真知道錯處嗎,不見得。
如果遂鈺知道錯,就該在宮宴當日便跟著回府,好好解釋究竟為何強行與燕羽衣過招。並非先接旨,後去巡防營將人打得半死。
「來人,上家法。」南榮栩突然道。
竇岫急了,連忙道:「世子!」
就四公子這身子骨,即使和普通人打也夠嗆,挨南榮栩一鞭,那還能活?
南榮栩活動手腕,骨節分明的手被他捏得咔吧亂響,牙根也氣得發癢,今日不打這一頓,怕是遂鈺更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午後,南榮王府駐紮在城外的營地中,十名軍醫被抽調九名,餘下一人值班,世子爺身邊親衛竇岫親自帶人進城。
負責世子健康的老軍醫陳繼只瞧了房中躺在床上的人一眼,便滿頭大汗地低聲詢問竇岫:「竇侍衛,這都是世子爺……」
「是。」竇岫手捧藥箱,道:「陳老快些救治吧,方才世子用參湯給四公子吊命,現在施針還能挺得住。」
遂鈺被南榮栩打得皮開肉綻,二十鞭,愣是沒開口喊一句疼。硬撐著最後幾鞭打完,才徹底暈過去,越青被軍士緊緊按在廊下不許上前,行刑結束才哭著撲上來救人,遂鈺的臉滿濕潤,那是唇邊溢出的血。
沒流一滴眼淚,沒求一聲饒,嘴皮被咬破,血倒灌鼻腔沒被打死也得被嗆死。
陳繼怒道:「打成這樣還怎麼治?!」
竇岫:「世子查看過,皮外傷更嚴重,沒傷及要害。」
「不,不是這樣的。」一直趴在遂鈺身旁,為遂鈺擦拭血漬的越青顫聲道:「公子上月為了世子妃有孕之事,去玄極殿求過陛下。」
越青小心翼翼解開遂鈺上衣,將那道癒合的傷口展示給陳繼看,陳繼臉色驟變,匆忙去摸遂鈺的脈象。
「世子爺。」越青幾乎是踉蹌著撲到南榮栩腳邊,自遂鈺暈厥後,南榮栩便再未出聲,只是沉默地坐在距離遂鈺不遠的位置上。
「年前公子曾在宮中久居,並非因國事繁忙。即便是御前行走,也未必會管陛下身邊瑣事,內閣辦差的人那麼多,公子本不必那麼辛苦!」
「他是因求了陛下那道聖旨,陛下惱怒降罪於公子,那段時間公子根本不是在御書房侍候,而是。」越青聲音越來越低,哽咽道:「是在養傷。」
「脈象如此紊亂,世子,你是想直接要了四公子的命嗎!」
那邊診脈的陳繼此時摸清遂鈺脈象後,高高舉起手邊小徒弟剛調製好的金瘡藥碗,啪的一聲將藥丸砸碎,道:「這金瘡藥不管用,此事需得找太醫院協助!」
南榮栩低頭凝視越青,沉聲道:「你可敢保證此話為真。」
「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自世子入京,可曾真正了解過公子在朝中的難處。公子不敢說,也不能說,世子爺如此敏銳,難道沒察覺到公子為何能入玄極殿,為何如今成為陛下劍指巡防營的劍鋒。」
「世子質問公子,問他為何參與蕭三皇子參與太子之位的博弈,倒不如直接問玄極殿,為何非要公子時刻留在宮中!」
「這些年,公子為了鹿廣郡再三隱忍,如今換來的卻是世子的質問與猜忌。」
「那年皇后欲置公子於死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只能擇木而棲。」
越青一雙眼腫得像核桃,臉頰哭得通紅,卻陡然笑出聲:「世子既然諸多猜忌,世子妃匆忙為公子選妻,可公子為了世子妃能帶著腹中孩兒平安回鹿廣郡,向陛下求的那道聖旨,交換的條件便是永不出大都。」
「他對我說,他永遠都回不了鹿廣郡了。」
「他那麼絕望,撐著一條命等到你們,可你們卻始終不願將半分信任給他。」
房中血腥濃重,越青突然伸手緊緊抓住南榮栩的衣袂,耳邊傳來遂鈺昏迷之中的囈語,聽不真切,越青陪伴遂鈺多年,每當遂鈺高燒之時,紛至沓來的囈語,痛哭,夢魘,像無法掙脫的蛛網,死死纏繞著他的脖頸。
越青解下腰間令牌,雙手呈遞給南榮栩,悽然道:「這是進出入宮的令牌,憑此可直接面見陛下。為陛下診治的太醫院院首,是負責公子康健的主治,還請世子著人進宮,向陛下告知詳情,請陛下派院首前來。」
「唯有院首了解公子脈案,一直以來也是他將公子數次從閻王殿拉回來,想必陳老也需要太醫院的幫助。」
竇岫帶著令牌進宮,策馬先帶回一名太醫,院首今日不值班,「陛下身邊的禁軍去府上請了。」
太醫滿頭大汗,下馬還摔了一跤,左腳絆右腳地飛奔進遂鈺房中。除了遂鈺,大概這府上最熟悉他臥房怎麼走的便是太醫。
竇岫低聲道:「果真如越青所說,守門的常將軍看到此令並未阻攔搜身,屬下一路暢通無阻被禁軍領著去了玄極殿。」
遂鈺後脊血肉模糊,於尋常士兵來說,這只是皮外傷,修養幾日便可好得七七八八。奈何遂鈺身體近乎千瘡百孔,舊疾未好又添新傷,幸而太醫院妙手,才不至於纏綿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