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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颺王殿下日理萬機,既主審成十公子一案,又身負公主送嫁重任。這案子若要審,也得等從西洲返回大都後吧。」
遂鈺道:「真是大忙人。」
蕭騁勾起唇角,將食指放在唇面,做了個噓的動作:「聽說皇兄終於肯放公子離開,可喜可賀,公子可千萬別因為這張嘴,斷送了自個在鹿廣郡的前程。」
「除非你能做得了皇帝的主。」遂鈺反擊道。
蕭韞對他是威脅,但眼前的景颺王並不足以令他感到恐懼,一個方才啟用的親王,即使有意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那些想要擁戴他的世家,也得觀望好一陣子,瞧清楚局勢,才敢大膽站隊。
又或者說,若他真想做皇帝,第一個拉攏的,便得是割據一方的南榮王府。
遂鈺沒心情與他進行毫無意義的鬥嘴,他與蕭騁不是同路人,只是互相觀望一眼,便可瞭然於胸,雙方無話可講。
從庫房中出來,遂鈺去了趟潘謂曇送給他的鋪子。
掌柜將這幾月的帳本悉數奉上,遂鈺略翻看了幾眼。帳目清晰,每一筆來路可循,潘謂曇倒是個實心眼,送鋪子不說,連看店的掌柜也給的都是好手。
他見了帳本便頭暈,其中數目更是看都不想看一眼,隨手抽調幾本帶回,府中有善於看帳的師爺,叫他們再詳核一番即可。
離開擷星樓前,遂鈺同潘謂曇討論過軍資供應,潘謂曇當即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算盤,噼里啪啦若有所思地算了會。
潘謂曇:「只能給南榮軍供應五成。」
「五成?」遂鈺問:「我家給你商路,只賣五成?」
「祖宗,世代經商的家族,即使不走朝廷的路子,在戶部那也是有備份的。更何況是我家這種,老子當官,兒子經商,萬一叛國將糧食倒賣給敵軍,論的便是謀逆的罪名。」
遂鈺倒還真沒研究過,南榮府雖早先為商,歷經幾代,早已成將門之後,哪還了解如今的經商籌謀。
周轉五成軍糧供應,已是潘謂曇計算下的極限,包括潘家在西洲的所有鋪子,以及並非掛著潘府名頭,近年來收購的大小商戶。
剩餘所需軍糧,還得跟朝廷開口要。
……
遂鈺在通向自家,與大內的路口停留,猶豫半晌,選擇回宮。
玄極殿藥香四溢,似乎是燒過什麼,空氣中艾葉味道甚濃,其中又好像摻著略帶苦澀的草藥。
殿內沒人,遂鈺捏著鼻子正欲呼喊,暖閣傳來蕭韞與陶五陳的聲音。
陶五陳:「陛下,您這腿疾只在陰雨天發作,可也沒像現在這般,疼痛且難以行走。」
蕭韞似乎是被煙嗆到了,輕咳幾聲,問道:「給遂鈺準備的烏雞湯做好了嗎,將浮油撇去,再烹些菜心進去。朕見他胃口不好,大抵是被朕氣的。」
「陛下悉心照料小公子,可也得看顧自個的身子啊。」陶五陳擔憂道:「小公子肯回宮,證明是心念陛下的,何不把這腿疾告訴小公子,也能——」
「告訴我什麼啊。」
遂鈺裝作不知情,大聲道。
他背著手掀起門帘,探頭環顧暖閣,而後跨過門檻,歡快道:「背後議論本公子,陶公公膽量漸長呀。」
陶五陳手裡拿著小木棒般的東西,見遂鈺突然出現,下意識將東西往身後藏。
暗火比明火更燙,首領內監一時沒拿穩,險些將東西掉進火盆。
遂鈺眼疾手快,先陶五陳一步接住,歪頭笑道:「公公小心。」
陶五陳滿頭大汗,「謝公子,謝公子。」
「這是什麼。」遂鈺舉起「小木棒」,好奇地詢問蕭韞。
話脫口而出的同時,眼睛也同時鎖定蕭韞的臉。
潮景帝臉色蒼白,不,甚至可以用慘白來形容。只著裡衣,胸口松松垮垮的,能看到明顯的針眼。
通常是遂鈺憔悴潦倒,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能親眼所見蕭韞毫無防備的模樣。
沒有殺傷力,更遑論攻擊,褪去一身龍袍的他,像觸手可及的普通人。
遂鈺下意識向蕭韞伸手。
「怎麼了。」蕭韞問。
「……」
「嗯?」
大腦瞬間的空白,再度反應過來,遂鈺的掌心已經貼著蕭韞的膝蓋,問:「疼嗎。」
蕭韞面露詫異,但語氣平穩,絲毫不像是受病痛折磨的人。
他說:「不疼。」
遂鈺:「太醫怎麼說。」
蕭稚對他描述過蕭韞發病的情形,可遂鈺根本沒見過,像是在聽陌生人的故事。
潮景帝將殺伐果決留給朝臣,將愛民如子留給百姓,把無限的掌控送給遂鈺。
南榮遂鈺就像是他籠中的鳥,他不想他飛翔,卻又貪戀他的翅膀,只能將羽翼剪短,讓他失去騰空的能力,只能在他掌心中撲騰。
可現在的蕭韞,遂鈺竟心生它念,仿佛自己也能將蕭韞玩弄股掌。
蕭韞示意陶五陳,首領內監立即會意,輕巧帶走遂鈺手中的熏藥,並貼心地關好門。
蕭韞問:「什麼時候知道的。」
遂鈺:「阿稚說你有腿疾。」
「為什麼不告訴我。」
皇帝瞞得這樣好,遂鈺在他身邊待了數年,竟無法察覺。
他不願承認自己是蕭韞枕邊人,卻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他是整日停留於蕭韞枕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