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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大宸的公主,她卻很少從父皇口中提及這位先皇后所出皇子,起初以為父皇忌憚景颺王及其背後擁護他的老臣,後來發覺他大抵不是這麼想的,保護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遺忘。
讓所有人忽略他的存在,不注視才能獲得更大的自由。
嫁至西洲,送親隊伍雖是景颺王隨行,但他似乎刻意保持距離,以至蕭稚走進西洲皇室,也僅僅只遠觀過一瞬景颺王的背影。
女孩髒兮兮地坐在樹蔭下出神,蕭騁目光掃過來,她咬咬唇打了個招呼。
「王叔。」
「呦。」蕭騁忽地露出一抹略帶驚喜的表情,沖蕭稚說:「小阿稚也在。」
蕭騁旋即轉身背對蕭稚,沖隨行侍女打了個手勢,侍女立即放下隨身攜帶的包袱,從裡頭取出水袋與乾淨帕子。
茶餌來到蕭稚面前,柔聲道:「公主,奴婢為您擦臉。」
「啊?」蕭稚沒反應過來,聽茶餌又道:「王爺是專門來接公主的,陛下十分擔憂公主近況,今日見公主毫髮無損真是太好。」
「可是……王叔,遂鈺哥哥他們……」蕭稚出聲。
「鹿廣郡怎麼樣,西涼的人……」
蕭稚有很多想問,從皇城逃出來這段日子,一行人幾乎與外界失聯,除了燕羽衣之外,沒人知道情勢如何。
然而蕭騁卻像是完全未曾聽見般,並未回應任何。
「公主。」茶餌輕聲:「王爺他聽不見。」
蕭稚:「什麼?!」
茶餌安撫道:「不過王爺讀得懂唇語,只要當著他的面問即可。」
「您有何需要,奴婢幫您做。」
話音剛落,蕭騁聲音隨風揚起:「燕氏如今落花飄零,燕將軍還能保持鎮靜著實不易,南榮王府主事的人就在這,本王可代表朝廷,若有何要求儘管提。」
燕羽衣:「提就能滿足嗎。」
「不能。」蕭騁音調中聽不出有何差錯,很難和聾子聯繫在一起。
蕭稚又觀察站在燕羽衣斜對角,一身夜行衣的南榮步棲。
聽說南榮步棲是南榮王府的養女,按年齡是遂鈺的姐姐,蕭稚眨眨眼,正欲挪走視線時,南榮步棲卻準確抓住她的目光,回以她安撫性的笑意。
南榮王府的管理固然有一定的缺陷,但戰時職責交替遙遙領先。入南榮軍,軍中不會因為職務低而忽略其職,上到治兵之道,下至職務劃分,每個人都得一一學習並進行考核,考核通過佐以戰功方可有機會升職。
因此,南榮王出事,第一個扛起責任的便是世子,世子離去便一階階往下找。南榮步棲對做王府主事人沒什麼興致,先前南榮王也詢問過她的意見,她點頭後才將遂鈺做未來世子培養。
改革軍中條例比南榮遂鈺的返回大都更早到,軍中霎時被炸開了花,被觸及利益的人抗議罷工,南榮步棲哪裡有兄長那麼好說話,直接將人捉來砍頭示眾,或是關入地牢待審。
若說在南榮明徽,南榮栩的帶領下,南榮軍氛圍祥和,就算有人從中貪財,為了各方勢力的平衡,南榮王也不會多說什麼。但換了南榮遂鈺與南榮步棲,兩人一個比一個不要命。
南榮步棲負責斥候營,多暗殺單兵作戰,手底下的兵冷酷無情,也不與其他營吃住,神龍見首不見尾,唯有年末論功行賞時,他們得的賞最多。
甚至得賞也多是代領,畢竟負責暗殺還是少露面為好。
有南榮步棲足以令人難受,現在新頂上來的世子也是個硬茬。
「不知朝廷會派哪個營接應洲楚。」燕羽衣問。
「皇都完全淪陷鹿廣郡被燒,連通西洲的所有官道已經不能再用,只能正面攻破防線。洲楚一退再退,只能從東朝西打,兩軍左右夾擊,直接在皇都碰面。」
南榮步棲拿出地圖放在地上,隨手找了根樹枝示意道。
燕羽衣眯眼,冷道:「攻破防線直入腹地,西洲便是大宸的囊中物,景颺王這算盤打得西涼人在邊境都聽到了吧。」
「西洲之亂,說到底只是西涼和洲楚的內部爭鬥,按理說大宸不該出手。」蕭騁看著燕羽衣的嘴唇,略消化片刻才開口。
「如今是洲楚走投無路,難不成你們覺得鹿廣郡被毀,大宸便岌岌可危,迫不及待與洲楚合作?」
「只是鹿廣郡而已,南榮軍仍在。」
「燕將軍不是已經不惜一切維護洲楚皇族了嗎,還有什麼不可捨棄。」
「尊嚴?榮耀?還是千古流傳的美名。」
「這些在洲楚逃出皇城之時化為烏有,你有什麼資格與本王提條件。」
蕭騁語氣娓娓道來,卻好似含著細如牛毛的針尖絲絲融入血管,最終游向深處的心臟。
當初送嫁隊伍將蕭稚送到皇城後,景颺王連面都沒露便自行離開,這算是燕羽衣與景颺王的初次見面,大宸大名鼎鼎的景颺王竟然是個聾子,說出去誰信。
大宸也竟然允許一個聾子出來商談國事,潮景帝除了縱容那個南榮遂鈺外,竟然身邊還養了這等奇人。
蕭騁陰陽怪氣,說話夾槍帶棒,看起來也不像是好說話的樣子,至於那個南榮步棲……
燕羽衣只是瞧此人一眼便汗毛倒立,若是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南榮遂鈺,算了,南榮遂鈺似乎也不是什麼能夠冷靜商談的人選。
那年他從潮景帝身邊衝出來擋劍,明知無法抵擋卻仍舊下死手,著實像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