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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鈺沒見過這麼擰巴的人。
然而蕭韞卻樂在其中,沒覺得麻煩,反倒能保持身心愉悅。
本該安放在御書房的傳國玉璽,此刻卻擺在遂鈺眼前,同他那些雞零狗碎的物件顛簸了大半個月。
這要是傳出去,沒人會信吧!
該不會皇帝覺得好玩,故意放贗品嚇唬自己。遂鈺想,也有這種可能。
略平靜心緒,遂鈺撥開面前障礙物,緩慢挪動至桌角,從盒中小心翼翼捧起玉璽辨別真偽。
脂玉光可鑑人,遂鈺無數次代替蕭韞使用玉璽,很熟悉真正的傳國玉璽究竟是什麼手感。
指腹下凹凸不平的質感,令遂鈺提起的心霎時停跳。
「……」
腦海中緩緩浮現「真品」二字,遂鈺難以置信地挪動視角,將目光全部落在四方玉璽。
緊接著,他尖叫一聲,順勢將玉璽拋了出去。
大宸的傳國玉璽,各路英豪爭相搶奪的珍貴之物,就這麼以一道極其完美的拋物線,狼狽地砸向牆壁。
牆壁被砸了一個小坑,牆灰撲簌簌落下來些許。
嘭——
咚。
咚。
咚。
玉璽一角,雕刻著「國」字的那面,首先接觸地面。
迸濺的玉石碎片飛起,擦著遂鈺的手背而過。
遂鈺的心簡直要從嗓子眼裡飛出來了,若無骨骼支撐,大概心臟會先穿破胸膛。
雖並非圓形,卻能在外力下繼續滾個兩三圈,每一聲碰撞,遂鈺都在計算自己有幾個腦袋可掉。
結論是,他只有一個腦袋,但必須憑空生出八百個腦袋供皇帝砍。
這是傳國玉璽,大宸的命脈,其中不可複製的防偽,乃曠世工匠所刻,這門技藝近乎失傳,早已不見工匠後世的徒子徒孫。
蕭韞這是……
瘋了嗎!
遂鈺倒吸口涼氣,哆哆嗦嗦撿起玉璽,沒忘了回收碎片,說不定能重新完好無損地修復回去,他懷著「美好」的期待,將玉璽重新放回木盒。
木盒盒蓋卡著封無名信,信封都是敞開的,顯然是寫信的人謹慎,不想別人發現這封信後,知曉他的身份。
展信前,遂鈺忽地聞到一股極其熟悉的味道,他四下環顧,最終面帶懷疑地將信貼近鼻翼。
濃郁的茶香撲鼻而來,其中還含著什麼,莫名令他感到不舒服的煙燻火燎的味道。
[此為傳國玉璽,朕思來想去,還是放在你這裡最安全。]
熟悉的字體入目,一撇一捺,筆鋒遒勁,皆能看出此人書法功底。
遂鈺腕力虛浮,雖儘可能地貼近蕭韞的字跡,卻仍舊缺少字裡行間的灑脫之氣。
安全嗎,遂鈺摸了摸玉璽,若蕭韞知道玉璽被如此對待……
既然他決定將玉璽塞進木箱,就應該做好了被損壞的準備。
蕭韞寫信,從來都是有事說事,全篇沒半個字多餘。
拖著將軍府與侯府,是為了消磨徐仲辛的耐心,從皇后提及皇長子,蕭韞便隱約察覺其中有遂鈺的手筆,多次召蕭鶴辭候在玄極殿外,也只不過試探遂鈺對他的態度。
遂鈺挑眉,仔細倒推日子,布局不難,難的是消磨時間,請所有人入局。
御前行走有成為皇帝棋子的自覺,又或者說,他的存在本來就是棋子。
皇帝從不做無準備之仗,將玉璽交給自己,也是他計劃的一環,那麼按照蕭韞的邏輯……遂鈺渾身汗毛倒立,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奔涌而來,霎時侵占意識,仿佛重石落入平靜湖面,泛起千丈波瀾。
蕭韞原本便想將他放回鹿廣郡嗎。
所以,所以他做了那麼多掙扎,在蕭韞看來,一定像小丑吧。
他饒有興趣地觀賞著他所有的不堪,花時間將他哄回玄極殿,只是為了娛樂他的掌控感,以及手握未來的上位者的俯視。
亦或是……
[若朕此次失敗,待你回鹿廣郡,可等待景颺王前來,取走玉璽。]
等待景颺王。
遂鈺捏住信紙的手微緊,直至平展的紙張變得皺巴巴的。
所以此次並非萬無一失,將自己作為誘餌的代價,便是接受一切不可控的後果。
例如死亡。
即便是篡位,也總要有那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徐仲辛逼宮,若是拿到禪位詔書再好不過。
作為臣子,不擇手段達到目的,丟些名聲沒什麼。
倘若稱帝,便是史書上留名,天下悠悠眾口,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淹死掌權者。
玉璽雖小,含義卻深。
蕭騁本就是當年稱帝的大熱人選,即便蕭韞身故,徐仲辛稱霸,蕭騁也能帶兵重新殺回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老臣尚且在蕭韞手裡不好過,何況改名換姓的新朝。
屆時,蕭騁必被擁護。
而蕭韞失敗,便是南榮王府也遭損失,遂鈺輕輕嘆息。
皇帝死了,那麼父王又有幾分活路?
徐仲辛首先削弱的,便是南榮王府。
得到玉璽的蕭騁,有了名正言順的調兵令,加之南榮王府的憤怒,揮師北上,攻破大都不過是兩三日的功夫。
皇帝唯恐南榮王府也跟著造反,索性直接扣押南榮王,卻又倚仗南榮軍,希望他們能救皇室於水火。
明明是自己想要除掉將軍府的勢力,卻牽扯諸多家族,調動滿朝文武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