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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鈺倒也沒那麼在意自己在蕭韞眼裡究竟長什麼樣,但長相好看的人是知道自己與普通人容貌略有差距,因此更在意形象。
但蕭韞誤會遂鈺的意思,以為遂鈺是害怕因毀容而失寵,恐懼他將他趕出宮去,遂格外耐心的反覆安慰許多次,直至遂鈺折騰累了徹底睡過去。
隨行太醫趁隊伍修整時,應召進車裡來為遂鈺上藥,遂鈺被餓醒後,發現自己的傷痕早就被抹了清涼的藥膏,風吹起來還能聞到些許的薄荷味。
「阿嚏——」
遂鈺打了個噴嚏。
「小公子醒了嗎?」
陶五陳的聲音從車外遙遙傳來。
遂鈺頓了頓,發現蕭韞不在車內,但桌上卻放著晾好的茶水。
他仰頭飲盡後掀起車簾,說話前清清嗓子,道:「蕭韞呢?」
陶五陳:「回公子。朝中要事,陛下先帶一隊人快馬回宮了。」
「陛下命老奴陪著公司緩緩回宮,路上不必著急。公子本就暈車,且現在又撞傷了額頭,還是小心前行比較好。」
「他什麼時候走的。」遂鈺問。
能讓蕭韞快馬加鞭回宮,必定是關乎天下的要事,沒待陶五陳答話,遂鈺又說:「還有多久到大都。」
陶五陳差人將準備好的果子端來,道:「公子不如先用些糕點再聽老奴緩緩道來。」
他將盛放著糕點的盒子舉高,遂鈺覺得陶五陳也挺不容易的,伺候蕭韞這種帝王無異於走鋼絲。他邀請道:「公公在外說話也不方便,進車裡來歇息片刻。」
「老奴……」
遂鈺:「陛下將你留下,必定是事事以我為主,難不成公公要抗旨?」
「停車!」遂鈺拍拍車廂揚聲道。
既然蕭韞留下陶五陳,自然是允許遂鈺詢問緣由的,待陶五陳將西洲求娶之事事無巨細地告訴遂鈺後,遂鈺許久未言,西洲乃是南榮王府鎮守之處,想必不嫁公主必定是要開戰的。
現下國內剛熬過澇災與百年不見的大旱,百姓尚在休養生息之時,哪裡還能再經受開戰帶來的重擔。
各個行業都將受到巨大的打擊,單說通商來往,西洲連通著好幾個小國的商路,當年朝廷下嫁公主,也是考慮到黎民百姓無法負擔戰亂帶來的無辜波及。
並非不能戰,而是用一位公主就能解決的事,又何必動用兵馬呢?
現下皇帝只有五公主及笄可擇婿,蕭韞之前也提過,他欲在朝內青年才俊中為公主擇駙馬。
回宮後,遂鈺來不及修整,徑直奔向御書房。他從後門悄聲進入,站在三米高的屏風後,蕭韞與內閣商議不下,內閣主張將公主嫁出去,而蕭韞的意思是西洲如此猖狂,不如下詔派遣南榮軍與其一戰。
內閣首輔司空照痛聲道:「若是開戰,邊境又有多少百姓顛沛流離。陛下,百姓安身立命不易,臣等遠在大都自然是安然無恙,可百姓遭受的都是血淋淋的妻離子散。五公主雖是陛下身邊唯一待嫁的公主,但既受俸祿,承多年皇室恩澤,現在到了她為我朝做出貢獻的時候了,身為蕭氏兒郎怎可退卻。」
司空照乃兩朝元老,字字擲地有聲,花白的鬍子隨著跪拜的姿勢抖了又抖,內閣眾人也跟著跪下,齊聲道:「望陛下三思。」
蕭韞之上兩位先帝,皆是以文治國,而到了蕭韞這一代,似乎積攢多年的血又重新沸騰,以至於蕭韞登基後便在外征戰數年,幾乎沒回過大都。
遂鈺捧著太醫送來的湯藥,他有點站不住了,慢慢摸索著找了個椅子坐下。
湯藥苦澀入喉,他聽到蕭韞聲音冰冷道:「難不成我朝之輩皆是貪生怕死之徒,敵人打上門來也要送銀錢消災嗎?」
在蕭韞眼中,出嫁公主是毫無反擊之力的下策,既然有能力一戰,為何不戰?
司空照雙眼通紅,首輔收到傳信後整夜未眠,「陛下,公主聯姻可成全邊境全境百姓!」
這是一個有關於道德的千古難題。
死一個人或是死近千人的選擇。
五公主出嫁不可憐嗎,單純的少女身處他鄉,無論受到什麼不公,她的母族都將不能給予她最及時的幫助。
史上嫁出去的公主,很少有活過三年的。
用女子換取和平,是最窩囊的做法。
然而邊境百姓的性命何嘗不珍貴,犧牲一人便能換來數千,乃至萬計的家,這筆買賣真是划算極了。
朝臣中自然也有主戰派,他們還候在書房外等待皇帝接見。
戶部自然是不願開戰,但兵部是瘋子聚集的地方,一個個像是打了雞血般,在外喊著內閣誤國。
但遂鈺最在意的並不是蕭韞決定和親還是開戰,他的眼睛一直落在蕭韞手邊的奏摺,也就是西洲邊境飛鴿傳書來自南榮王府的奏摺。
他見過兩位兄長的字跡,許多從鹿廣郡送來的奏摺,都是父王口述,兩位兄長代筆。
三姐隨軍後,偶爾也會有她的筆跡。
這大概是遂鈺離家人最近的時候。
遠隔千里,即使是看看他們的書寫也是好的。
唯有見到他們的筆跡,他才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是真正有家人的。
遂鈺看著蕭韞擰著眉,手背抵著額角,閉眼似乎是在沉思著什麼。他想了想,招來越青輕聲道:「去找陶公公,給陛下送一盞參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