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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旦被吵醒便不太容易入睡了,本以為蕭韞趕著去早朝,沒想到竟去而復返,此時除了意識清明,紛至沓來的便只有因意識清明而擾亂懶覺的惱羞成怒。
他胸腔憋著氣,覺得自己遲早得被蕭韞氣死。
因此,早朝前欲與父皇商議緊急軍務,候在殿外的太子聽到殿內傳來幾聲極為爽朗的大笑。
他疑惑地向前走了半步,試圖透過殿內兩米多高的雕花屏風去探看殿內的情況。
不多時,又是一道有別於蕭韞低沉音調的聲音響起,猶如山間淙淙清泉般清澈明晰。
「滾!」
皇帝含著掩飾不住的笑意走出玄極殿,蕭鶴辭不卑不亢行禮道:「父皇晨安。」
「午膳前你去將前年波斯國進貢的汗血寶馬從御馬司牽出來,遂鈺騎那匹馬好看。」蕭韞邊下台階邊對陶五陳說。
陶五陳於蕭韞右側扶著,笑吟吟道:「還有上次陛下為小公子選的那套牽著海藍寶石的馬鞍,內務府已經將馬鞍調整好了,正適合公子的身量。」
玄極殿裡的小公子,蕭鶴辭聽著陶五陳的聲量越來越高,似是故意叫他聽到般,唯恐他不知道遂鈺就在裡頭。首領內監在皇帝身邊當差多年,從未受過聖上責罰,手段可見一斑。
蕭鶴辭立即恭敬道:「父皇,兒臣府中有一套上好蟒皮所制的馬具,不如——」
「不必。」
蕭韞在太子面前站定,太子自小行事周到,行禮請安從不含糊。
他腰彎得極低,是再謙卑不過的姿態,不知為何,蕭韞竟覺得太子今日格外礙眼。
因此,他的語氣也逐漸變冷,道:「太子府上有那樣好的東西,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從玄極殿步行至前朝的時間,足夠簡單商議政務,為鍛體身體,蕭韞常年保持步行上朝的習慣。
步輦在後頭跟著,蕭韞與蕭鶴辭在前頭走,蕭鶴辭稍後蕭韞半步,既顯得父子之情深厚,又不忘君臣禮節。
蕭鶴辭只議政務,不論後宮,雖小心翼翼避免提及遂鈺的名字,但涉及五公主,卻又不能不說。
涼意滲骨的清晨,天蒙蒙亮,身著單衣的蕭鶴辭竟出了一身汗。
「據探子來報,西洲此次來勢洶洶,化妝成塞外遊牧,趁夜占領了我們駐紮在關外的馬場。」
蕭鶴辭:「父皇,兒臣知您疼惜五妹,兒臣願意效仿父皇當年之舉,親自率兵討伐西洲!」
「不。」
蕭韞撫掌沉聲道:「太子監理國事,今日便由你代為操辦家宴,召阿稚午後進宮。」
「朕也有數年未見她了。」
其實潮景帝對和親的態度一直很模稜兩可,得到遂鈺提點的蕭鶴辭原本勢在必得,但現下得令請蕭稚進宮,蕭鶴辭一時又分不清父皇是何心意了。
帝皇心本就難料,蕭鶴辭仗著遂鈺御前伴駕,方才從太子之爭中脫穎而出。但現在遂鈺似乎有不受控的傾向,也並非事事都願意告訴他。思及此,蕭鶴辭微微蹙眉,但在蕭韞投來目光時,他又笑道:「是,兒臣遵旨。」
未及午時,宮門外。
召五公主進宮的奉旨太監得了口令,將進出宮的腰牌於守在宮門口的禁軍處記檔,才要邁著小碎步上馬車,倚在朱紅宮牆牆根的年輕公子緩緩彎腰拂了拂衣角的灰,陽光落在他眉骨之上,然後是鋒利高挺的鼻樑,顏色淺淡的嘴唇微抿,遂鈺慢條斯理地走到奉旨太監身後,一腳踹掉他面前的馬凳。
宮裡的太監太多了,遂鈺除了陶五陳之外,一個都記不住,這群人看人下菜碟,個個奸詐。
這次又不知道是東宮,或者貴妃宮裡的哪個太監,亦或者是玄極殿?
奉旨太監先是愣了下,沒想到會有人在此猖狂,還未來得及出口教訓,後脊陡然傳來一陣刺痛。
緊接著,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著車軲轆撞去,好在他機靈,順勢用手撐了一把。
但遂鈺怎麼會給太監緩衝的機會,他快步衝到禁軍面前,徑直抽出禁軍佩刀,雙手握住刀鞘,回頭狠狠砸向太監。
太子派出去的奉旨太監被人在宮門口打了,光天化日宮門口行兇。
此時傳至玄極殿,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前來稟報的是禁軍今日當值的統領。
「此事還有何人知曉。」皇帝心情不錯,隨口道:「他打盡興了嗎?」
禁軍統領:「回陛下,遂鈺大人打第三棍的時候,臣立即著禁軍將宮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並為遂鈺大人留下了施展拳腳的場地,並未有除禁軍之外的任何人察覺。」
「做得很好。」
蕭韞挑眉,倘若遂鈺真按照旨意乖乖勸誡五公主,蕭韞反而會像冊封太子時提防著這個小東西出陰招。
遂鈺做什麼都三板斧。
生氣,消停地憋著壞,實施報復。
這三步法不知在蕭韞面前上演了多少次。
皇帝笑道:「下去領賞,帶五公主進宮的差事交給常將軍你朕才放心。」
「是。」常青雲領命道:「臣領旨,謝陛下賞賜。」
蕭韞原便不指望奉旨太監能安穩走出大內,即使他能抵達公主府,遂鈺也會在得到消息後及時制止蕭稚進宮。
「小公子打人定是累著了,老奴這就安排人熬些滋補的藥膳。」陶五陳說。
蕭韞眉心舒展,笑罵道:「朕費心著人將此事透露給遂鈺,還得不被遂鈺察覺,朕才是真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