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唯有今日,他守不住怎麼辦。
遂鈺抓住蕭韞,眼眶通紅:「如果我把徐仲辛放進來,把他放進來的話。」
「朕信你可將他逼退千里之外。」
蕭韞不假思索,答道。
第71章
信我?
即便這副瞳孔於遂鈺而言,已無比熟悉。見過他日升晨起時的睡意朦朧,或者月色幽微,帳紗輕攏放鬆收緊,陷入混沌後,狀如溺水般的無措迷茫。
心跳如槌,遂鈺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你說你信我?」
「是。」蕭韞答。
「其實你是在信自己。」
遂鈺明明是在笑,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潮景帝哪裡會將希冀寄予他人,不過是……不過是……
「但凡陛下悉心教導太子殿下,如今的蕭鶴辭也不會入主東宮後,仍遭親生父親的冷落。」
「蕭韞。」遂鈺顫抖道:「我不是你的影子。」
將另外一個人完全培養成自己的模樣,這不是在傳承什麼,而是消磨著對方的個性,最終泯滅所有獨立的人格。
即便遂鈺早就意識到,蕭韞是在摒棄不必要的彎路,建造一條康莊大道給予他。
皇帝剔除了那些無意義的經歷,把自己所認為重要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你不喜歡嗎。」蕭韞頗為困擾,但念在遂鈺還小,權當是叛逆期不服管教。
無法抑制的恐懼,像藏在潮濕沼澤中的蛇,趁遂鈺未曾察覺時悄然潛入,待他發覺不適,已經毫無反抗之力。
遂鈺張著嘴,失聲。
他驚懼地向後躲,逃過蕭韞觸碰他的手,脊背抵著窗玖,眼前男人的臉在不斷放大。
極度緊繃的神經,令胸膛險些禁錮不住瘋狂跳動的心臟。
遂鈺想大喊滾開,可話堵在喉頭,他說不了話,發不了聲,只能看著蕭韞將他一點點,一點點地攏進懷中。
潮景帝的動作很輕柔,但落在遂鈺眼中,不亞於走入割裂身體的荊棘叢。
感官無限放大,遂鈺捂著咽喉的手瘋狂顫抖,雙唇血色盡失。
這幅模樣落在潮景帝眼中,皇帝一言不發地抬起遂鈺的下巴,聲音又低又沉,像多年後才開封的美酒,緩道:「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朕做事。」
「遂鈺,被朕養了這麼多年,朕以為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什麼,得到了你無休止的監視嗎。
遂鈺失魂落魄地垂著頭,耳邊縈繞著蕭韞的聲音。
「教你的時候,學得不是很開心嗎。」
皇帝撫摸遂鈺的脖頸,指腹掃過咽喉起伏的輪廓:「今日之事是有幾分兇險,朕本想叫別人去做,但再三思量,沒有任何一人比你更合適。」
擁有顯赫的家世,足以與將軍府抗衡,手握他人不可得的權力,因是枕邊人而值得蕭韞略加信任。
「行了。」
蕭韞鬆開遂鈺,下一秒,將遂鈺攔腰抱起,徑直走向內殿。
潮景帝邊走邊道:「御前行走南榮遂鈺身故,允准王府將其送回鹿廣郡安葬的旨意。」
「朕已寫好,放在御書房的梨花架子上。待你可發聲之日,就將那聖旨帶回去吧。」
遂鈺雙目渙散,充耳未聞。
一連幾日,遂鈺均未踏出玄極殿半步。
越青又急又緊張,生怕遂鈺心生他念。
她最初抵達大都陪伴遂鈺,不過一月,便發覺遂鈺有嚴重的自毀傾向。
後宮壓抑,相依為命的嬤嬤死於非命,時刻提心弔膽,稍有疏忽便有喪命的可能。
好不容易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越青幾乎以為遂鈺馬上就要脫離苦海。
但隨著世子回京,王爺抵達,公子應當高興才是,為何一反常態,躲在玄極殿閉門不出。
越青想回府稟報王爺,卻被遂鈺錮在宮中,禁止通傳。
「公子,下午我們去御花園逛逛吧。」越青提議。
遂鈺搖頭,將放在膝上的經書又翻了一頁,身旁的煮茶的小爐中,架著沸騰的茶,茶水從壺嘴探出頭,騰起濃白水霧。
其實除了那夜過後,遂鈺一覺睡醒,情緒已經恢復平時的狀態了。
他像從前那樣,挑剔御膳房的美味,坐在蕭韞身旁陪著他練字,棋盤博弈,偶爾還能勝過蕭韞幾局。
潮景帝什麼都想做到最好,跋山涉水求入棋聖門下,遭到拒絕後仍不氣餒,兩年內連續登門幾十次,終得棋聖真傳。
與蕭韞下棋,遂鈺道行輕,根本贏不了他,但太清楚蕭韞下棋慣用的招數,以及他意欲放水的步驟。
一個引誘,一個願意入套,換作任意他人,也斷不會達成這般默契。
帝王願意將畢生所學送給他,他又有什麼理由拒絕接受。
遂鈺覺得自己真是貪婪極了,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想擁有,甚至張狂地企圖在太歲頭上動土。
遂鈺輕吐出口濁氣,起身回屋裡換了身衣裳,將越青趕去前院,帶著酒盅去了溫泉。
蕭韞說,只要他能重新說話,便可以去御書房取那道聖旨。
為了證明此話為真,蕭韞帶著遂鈺前去確認一番,遂鈺仔細辨別聖旨真偽後,對蕭韞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
「泡溫泉喝酒,按你這酒量,很快就會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