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
西洲民風彪悍,他略有耳聞,只是沒想到,自己竟是那隻坐井觀天的青蛙。
他以自己的角度評價西洲,套用了大宸的民俗,忽略了西洲原本便彪悍的風貌。
西洲有貴女即將嫁入皇族,遂鈺只略調查了那些適齡未婚的閨閣女,這些人身後的家族,並不足以支持她們進入皇室。
遂鈺脫口而出,激動道:「她是你妹妹!」
燕羽衣身形似乎是晃了下,旋即面若冰霜道:「嫁的又不是你們南榮府的女兒。」
他瞥了一眼蕭稚,冷道:「四公子擔憂公主,本將軍的小妹十幾個月大,若是在太子府上,被什麼外頭來的人生吞活剝,恐怕連委屈的機會都沒有。」
話里話外,南榮遂鈺你就知足吧。
遂鈺難以置信地望著燕羽衣,這和當年被留在大都的自己有什麼區別?
一輩子呆在一個格格不入的地方,抬頭只能望到四方的天,腳底是堅硬冰冷的石板。
至少自己在未被皇帝注意前,擁有數年圈禁在牢籠里的丁點自由。
他並未被冠以稱謂,只是那個南榮府的南榮遂鈺。
而燕氏幼女,只能被稱作太子妃嬪。
牙牙學語之時,便已嫁為人婦,這樣的人生,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燕羽衣垂眼,端起茶杯輕抿了口滾燙的茶水,茶杯的溫度灼燒著手指。
感受到疼痛後,燕羽衣將整個手掌貼在杯壁,仍舊保持作為燕氏家主的雲淡風輕,聲音比冬日風雪還要凜冽,像融不化的千年寒冰。
他勾唇,莞爾道:「想必四公子已無憂慮,西洲誠意至此,和親應該沒問題了吧。」
第58章
在遂鈺看來,蕭韞就是那種既要又要的人。
將蕭稚嫁去西洲,與他想為蕭稚爭取些什麼,明明二者相悖,他卻想從中找到某種微妙的平衡。
燕羽衣的臉,在他眼前不斷放大,這張雲淡風輕的面龐,稜角分明挺拔,鋒利的眉梢像是要劃破什麼。
平靜,寡情,嗜殺成性?該用什麼形容燕羽衣。
燕氏少主在戰場上的威名,無異於與殺人狂魔平起平坐。
戰士眼中的悍將,百姓眼中的劊子手。
可完全離得近了,遂鈺又莫名覺得,此人應當是個格外孤獨,且心中並無什麼大志向的人。
他目的很明確——
保護皇室。
這樣一個純粹的人,無論從氣質或是容貌,都不該是現在這幅模樣。
氣氛令遂鈺感到壓抑,尤其是燕羽衣將手掌輕輕放在他肩頭,低聲道:「四公子居然還有時間可憐我,你們大宸的皇帝此刻,恐怕是恨不得直接將你捅死吧。」
做質子的先皇帝開口,若非太子脾氣好,無論換誰都會因質問而當場發作。
話罷,燕羽衣露出一抹惡劣的嗤笑,隨後恢復平時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緩慢落座,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遂鈺身上。
沒有燕羽衣遮擋的遂鈺,也徹底暴露在蕭韞的視線之下。
遂鈺喉頭滾動,說:「太子說到做到。」
太子:「自然,此言可為誓。」
「遂鈺哥哥,已經夠了。」蕭稚見遂鈺還想說什麼,連忙拉了拉他的袖口,小聲說:「我願意嫁去西洲,我是願意的。」
「太子殿下看起來也是好相處的人,他現在都已經在父皇面前保證過了,我是大宸的公主,即便去了西洲,他們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是嗎?
遂鈺深深望向蕭韞,驀地笑了:「阿稚,你說你去西洲無礙。」
「可我坐在你身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離開家的人,那還有什麼尊嚴可言,無非是被欺辱或是送死,唯有停止喘息,才能結束這本便是錯誤的一切。
潮景帝舉杯:「太子誠心天地可鑑,朕也沒什麼顧慮了,那麼便祝兩國邦交,永結為好。」
太子欣然,「永結為好。」
賓客歡宜,好似方才咄咄逼問從未出現過。
遂鈺按住胃部,覺得有些噁心。
歌舞至,舞姬乘船緩緩入場,潮景帝唇齒皆是酒液芬芳果香,若有所思地盯著遂鈺看了會,笑道:「聽說遂鈺公子習得一手好琵琶,此情此景,不如彈奏一曲如何。」
遂鈺握著銀筷的手微頓,道:「臣才疏學淺,琵琶也前幾年不懂事時所學,若陛下想聽,臣這就出宮去請樂師。」
「只是助興而已,又是私宴,愛卿隨便撥弄即可。」潮景帝道:「來人,把朕那把龍首琵琶取來。」
蕭韞珍藏琵琶無數,唯有那把龍首琵琶最為珍愛,是當初教蕭韞的師傅親手所制。
後來那位師傅因病離世,這把琵琶便算是他遺作,被蕭韞永久保存在玄極殿內。
為舞姬伴奏?
遂鈺用舌尖輕輕抵著上顎,舞姬身姿曼妙,衣著暴露,明顯就是為西洲準備的。
面孔陌生,大多異域,應當不是宮中專為貴人表演的舞樂坊。
在這種場合下,演奏給西洲人看,當他什麼,萬物嗎?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
若只是南榮遂鈺,彈便彈了,但燕羽衣一口一個四公子,難不成南榮王府同著遂鈺一起丟人嗎。
遂鈺心中默念不能發火,畢恭畢敬地上前道:「陛下,許多曲子臣已然忘記,還請陛下放過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