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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御前行走。
「若皇帝死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
對,沒錯,因為我是皇帝的近臣,遂鈺邊說,邊在心裡想。
皇帝在哪我就得在哪,所以不能獨自離開秀州,前往江衡避難。
「可我怎麼覺得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心中早打定了回主城的主意。」南榮臻不假思索,脫口道。
他不是個藏心思的人,並不喜歡父王兄長那套做派,有什麼便說什麼,藏著掖著難免生嫌隙,倒不如一併坦白,日後也好行事。
遂鈺看著是個乖巧,不愛說話開玩笑的性子,沒想到比家裡那兩個成精了的還難搞。
他喜歡笑,但垂著頭又顯得委屈,南榮臻這幾日就沒怎麼見過遂鈺有過什麼大悲大喜,總是表現地強吊著精神,懶懶怏怏。
遂鈺搖頭:「我說現在也沒想好,二哥信嗎。」
他好不容易活到現在,眼見能趁亂回家,卻又想到蕭韞在城中,他雖是個混帳,但吃穿用度待自己不薄,若真將他丟在秀州。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遂鈺捫心自問。
皇帝單槍匹馬前來祭壇帶他離開,他現在卻在王府親衛的披荊斬棘中,被簇擁著狼狽逃回鹿廣郡。
不待南榮臻說什麼,遠處陡然爆發更劇烈的轟鳴,狂風揚起砂礫,遂鈺下意識閉眼,用受傷的那隻手遮住雙眸,耳邊迴響蕭韞前夜莫名其妙的那些問話。
「邊走邊說。」原地遲疑只能徒增變故,南榮臻揚鞭一拍,遂鈺的馬便迅雷閃電般沖了出去。
「啊!!!」
遂鈺下意識尖叫。
南榮臻抻著身體,將手放在眼前作眺望狀,遠遠地,聽到遂鈺抓狂道:「為什麼不拍你自己的馬!」
南榮臻哈哈大笑,長戟在掌中挽了個漂亮的戟花,樂不可支地向遂鈺的方向追去。
「臭小子,你的馬也是從我營里拿的,我想怎麼拍就怎麼拍!」
「南榮臻!!!」遂鈺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了,整個人近乎趴在馬背,強忍耐顛簸,咬牙切齒。
怪不得是被送去塗塗關的人,這樣的性子,再冷靜的人也會抓狂!
遂鈺沒有迎風流淚的習慣,眼淚水卻止不住地往出流。南榮臻帶來的不全是軍中繁育的名種,遂鈺這匹,便是他親自馴養的烈馬。
南榮臻並不樂於唾手可得的東西,好養豺狼虎豹做寵物,雄鷹烈馬不在話下,自然也多源於南榮王的縱容。
家中子女,只有南榮臻活得恣意。
南榮臻追上遂鈺,兩馬並駕齊驅,遂鈺強忍破口大罵的衝動,心中反覆強調,眼前的這是自家二哥,並非什麼隨意彈劾的朝臣……若是不相干的朝臣,他南榮遂鈺若是不將對方拉下馬,簡直誓不為人!!!
他深呼吸,讓自己心情儘量平靜,緊緊抱著馬脖子避免被甩出去。
耳邊狂風呼嘯,獵獵作響,樹梢的光影穿過飛揚的發隙,遂鈺卻熱得滿頭大汗,再看南榮臻,滿面暢快笑意,樂不可支地指著他的臉。
南榮臻:「你這樣的,怎麼被陛下選中做御前行走,莫不是陛下有把柄在你手裡?」
「南榮臻。」
遂鈺一字一句:「我不會,絕不會。」
「放過你!」
南榮臻哈哈大笑,調轉戟身,在遂鈺後腰不輕不重地打了下,說:「行了,你既堅持要回去救駕,我便陪你走一遭,被敵人挑下馬可別哭鼻子。」
遂鈺從牙縫中蹦出來個「哼」字。
「皇帝勢必出兵,並非因秀州宗祠獨大。」南榮臻瞧熱鬧瞧夠了,騰出手幫遂鈺坐正。
快馬疾馳間本不該騰手做別的動作,這對縱馬者技術要求太苛刻,藝高人膽大的不多,南榮臻便是其中一個。
「皇帝為何急著收復秀州,你可知原因。」
遂鈺在南榮臻的幫助下,逐漸緩和過來,面色也沒方才難看了。
「他是機會主義者,父王很早便這樣評價過。」
見遂鈺面露茫然,南榮臻解釋道:「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才能成為殺伐果決的皇帝。現在這位陛下還未稱帝前,不擇手段,成王敗寇便是他的信條。」
「一個不在乎過程,只關注結果的人。」
遂鈺:「這和現在的他……」
「似乎不太一樣對吧。」南榮臻說。
「大宸在皇帝登基前,並未有現在這般開放,以馬背打天下的皇子,稱帝後卻以仁義治國,文化禮教約束百姓。」
登基前後的蕭韞,言行過於割裂,以至於登基後多有朝臣反抗,認為皇帝遵循舊制為迂腐。
以內閣為首,抨擊皇帝不思進取,認為大宸多年前險些覆滅,便是由於先帝不作為,肆意揮霍懶惰怠政,朝內外故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本以為會迎來新制度,卻未想皇帝仍走先帝舊制。
「秀州他本可以一聲不吭,將此事草草略過,因為現在不是整飭秀州的好時機。」
「宗祠動什麼都行,唯獨不能涉及軍備。」
南榮臻沉聲:「皇帝壓抑自己,卻並不代表消失了機會主義者的本性。」
玉羅綺的乞求與遭遇,並不足以令潮景帝震怒,或者說在上位者的視角中,類似於玉羅綺與司寇柊這樣的地方小人物,碾死他們比踩螞蟻還簡單,他根本無需在這種人身上花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