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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太子殿下於京中起事之時, 為證「清君側」之說未有虛言, 為自己造勢,早已經由林嬛的外祖父虞燕山之口, 將此樁驚天大案真相大白於天下。
虞老太師聲名遠播,縱已歸隱多年,在百姓心中威望依舊不減。有他作保,即便手中並無充實證據, 大家心中多少也信了幾分。而今人證物證俱已備齊,林家身上的污水自是不洗自清。
又因著林家此前一直鞠躬盡瘁,於社稷有大功,此番遭此大難, 一朝沉冤昭雪,自然有仗義之士站出來, 為他們鳴不平。
世間又多見風使舵之人,先前見林家倒台,俱都捧高踩低,眼下見風向變了,也紛紛跟著吆喝,為林氏討說法。
更有那杏林學子聯名上書,敲登聞鼓,為林氏求功。
新帝初登大寶,最是需要籠絡人心,穩固帝位。幾乎是不假思索,他便順從民意,不僅恢復了林嬛的父親林行舟的爵位,還賜下丹書鐵券,保林氏百年不衰;林君硯也得以恢復世子身份,承襲永安侯爵位,兼御前帶刀行走,陪王伴駕;林嬛也被加封為嫻玳郡主,享食邑,賜護衛三千。
林家躍然成了帝京第一名門,不僅重拾過往太/祖皇帝在世時的榮華,且勢頭更勝從前。
而方停歸則更是於楚王一銜上,加封超品秩上柱國勛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他和林嬛的婚事,也是陛下登基後,親筆頒下的第一道御旨,著令禮部和欽天監一併督辦,不得怠慢。
個中榮耀,不言而喻。
不待林嬛他們從關州回京,觀風苑的大門就快叫那些欲攀附的人踏破。
連春祺和夏安也跟著水漲船高,爭著往她們手裡塞銀兩、想見林嬛一面的人,都要從觀風苑排到關州城外,鬧得她們倆也煩不勝煩。
林嬛倒是淡然如初,經過這幾個月的寵辱變化,她早已不會為這些名利撩動心緒,對外稱了聲病,便窩在觀風苑裡專心照顧傷病的父兄,還有方停歸。
無論外間風多大,雨多急,她都懶怠搭理。
唯有一點,也便是林君硯心中所惑之事,林嬛也同樣想不明白,論對君主的忠誠,他們這位外祖父同他們父親比起來,可不遑多讓。似這般主動站出來,勸東宮儲君起事篡位,林嬛連想都不敢想。那日往揚州送去求救信,她也不過是想讓他老人家出來幫忙說兩句話,給林家爭取翻案的時間,怎的最後……
林嬛輕輕鎖起了眉,托腮覷向床榻上支腿閒翻黃曆的某人,拖腔拖調地問:「你當真沒慫恿我外祖父做什麼事?」
方停歸挑了下眉梢,可憐兮兮地攤開兩隻大手,直呼冤枉:「郡主大人明鑑,當初還在帝京時,小的的確接到了虞老太師的回信,但也只是勸他萬不得已之時,千萬要保全郡主大人,可不敢隨意慫恿他妄行不軌之事,郡主可莫要冤枉人。」
林嬛被他這賤兮兮的模樣逗得「噗嗤」一笑,嗔了句:「德行!」
倒也沒再懷疑。
方停歸見她眉心仍舊鎖著疙瘩,輕嘆了聲,放下手裡的黃曆,抱孩子似的將人撈到自己腿上,輕聲細語地哄:「所謂忠心,比起忠君,更要緊的,還是忠於天下,忠於百姓。外祖父此番作為,看似不忠不義,為朝臣不容,實則於天下百姓而言,卻是大義。他也並非迂腐之人,能做出這番決定,定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父親都不曾置喙,你又何必擔心?」
這話倒是不假,即便林嬛再想為父親說話,但也不得不承認,父親有些時候實在愚忠。先帝爺無論說什麼,他明知不妥,仍舊照單全收。
這回他不曾質疑半分,除卻對外祖父心中還有愧之外,大約也是因著這次含冤入獄,當真傷透了心吧……
林嬛垂眸嘆了口氣,心中鬱結散開不少,回味方停歸的話,她又眯起眼睛,興味睨去,「你這『外祖父』和『父親』叫得,可真順口啊。」
方停歸聳肩,知道她在揶揄自己,卻半點不以為恥,還反以為榮,高高挑起一側劍眉,肆無忌憚地道:「陛下已經為你我二人賜婚,你便是我方停歸名正言順的妻,你的父親和外祖父便也是我的父親和外祖父,我不改口,豈不是抗旨不遵,欺君罔上?」
一個稱呼而已,還叫他上綱上線扣上忠君的名頭了?
可真不要臉!
林嬛嗤之以鼻,卻是貓兒似的眯起眼,舒襯地靠在他肩頭,並未反駁一言。
也不用反駁什麼。
從十三歲初遇,到十五歲分別,再到如今重逢,猜疑、誤會、相知、相許……他們在最陰森晦暗的淤泥里一道掙扎過,摔打過,也彷徨過,以為此生不會再有任何可能,怎奈情這一字,最是無解。
靠時間都不能忘記的人,再相逢,也還是會心動。
那個曾經為她遮風擋雨的少年,無論過去多少年,都還是會如初見時那樣,為她撐起一片廣袤的天。
即便世俗中來去,那雙眼也叫歲月淬滿了風刀霜劍,不似從前那般純然乾淨。可於她而言,依舊是帝京最明亮的驕陽,永遠流動著熾烈和執著,無論何時何地凝望於她,都帶著令她心安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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