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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鬧哪樣?
海底針都比他的心思好撈!
寧越在心底暗自將白眼翻上天,覷了眼窗外的天色,硬著頭皮上前道:「王爺今日也不打算回府嗎?皇城司的那位程指揮使已經催了好幾回,光是今天就已經問了三回……」
話音未落,一道冷光便從書案上抬起,「咻」地投射而來。
寧越背脊登時冒出一層冷汗。
「你最近話是越發多了。」
方停歸冷笑,漆深的鳳眼在夜色中沉著墨石一般幽若的光,可覷著窗外緩緩攀升的月牙,又隱隱流轉出幾分難言的情愫,變得有些飄忽。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盍上眼眸,淡聲道,「回去吧。」
*
早春的夜晚,天還不算暖,早間又下了一場夾雪凍雨,縱使王府有專人看顧,庭院裡的那株西府海棠枝頭吐出的嬌嫩花蕊仍舊凍蔫了頭。
因著這段時日方停歸一直宿在外頭,不曾回府,府里一眾仆傭便都習慣性地以為,他今日也不會回,是以早早就下了燈火,連大門都上了鎖。
馬車駛到王府門口的時候,寧越叫門還叫了許久,正琢磨要不要叫幾個人過來伺候,豈料下一刻繞過影壁,就看見院子北面的一方蓮池畔,林嬛正靠坐在紫藤花架下睡覺。
月光從紫藤架的縫隙里穿落,光斑點點,投在她懷裡一件疊成方塊的墨色男子氅衣上。
架上紫藤還未開花,風卻是香的。
紅魚在水下啄著隨風飄落到水面上的枯葉,魚嘴鑿出一個又一個小氣泡。
趴在牆頭的一隻白貓兒被腳步聲驚醒,「喵」地一聲,輕巧地從牆上跳下。魚兒受驚,倏地鑽到枯荷下,只余擺動的魚尾在水面劃出的幾圈小小漣漪。
畫面很美好,寧越卻如遭雷劈般完全僵住。
方停歸更是直接黑了臉。
邊上幾個守夜的小廝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他們就是早間拿林嬛打趣的幾個護院,這會子見情況不妙,忙把鍋甩給林嬛:「這事與小的幾個無關,是林姑娘自己非要留在這裡等王爺,怎麼勸也勸不聽。王爺也是知道的,秦樓楚館裡頭出來的姑娘,最會扮弱裝可憐,博人同情了。」
「所以你們就讓她躺在這兒吹風?」
方停歸薄唇划過陰冷的遊絲,銳利的目光斜斜睨來,比數九寒天的風還砭人肌骨。
幾個小廝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正想繼續解釋,方停歸已提步過去,抱起花架下的小姑娘,徑直往後院去。
寧越嘆了口氣,幽幽掃了眼那幾個呆怔的人,比起兩根指頭,道:「二十軍棍,自己領吧。」
幾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猶豫不言。
寧越挑眉,「怎麼……不去?今天不領,等明天王爺親自來罰,可就不止二十棍了……」
幾人一哆嗦,想起方停歸罰人時的做派,二話不說便扭頭去領罰。一個跑得比一個快,恨不能那二十軍棍現在就落自己身上。
*
林嬛住的院子,在王府後院一處築在水面的高台叫清風閣,四面長窗,冬暖夏涼,乃是整座王府風景最佳之處。
冬日可觀素雪堆疊碧湖,夏日可賞螢蟲忽閃如星。
亭台樓閣以之為中心環繞開去,頗有眾星拱月之勢。
林嬛方才出門,本是臨時起意,並未告知任何人。
方停歸抱著人過來的時候,整座院子都安安靜靜,闃無一人,只聞得些許蟲鳴,在草葉尖跳躍,抖落剔透夜露。
寧越緊隨其後,領著幾個丫鬟婆子魚貫入內,將屋子重新收拾了一番。知道林嬛自小體弱畏寒,他們把屋裡的炭火也換了一遍。
怕這幾日倒春寒,林嬛受不住,小丫鬟還抱來一床嶄新的厚被,等方停歸把人放下,便要抖開被子,給林嬛蓋上。
然她步子還沒來得及邁過去,方停歸就先一步從她手中接過被子,親自給榻上的小姑娘蓋上。
動作輕而柔,仿佛她是琉璃所制,稍一用力就會破碎。袍角經過,甚至都未曾攪動空氣里半片塵埃。
燭火在屋角微微跳動,照見她柔軟恬然的一張臉。
也不知是不是屋裡的炭火太熱,她唇上微微沁出細微的汗珠。離得近了,還能感受到她呼吸間幽幽的女兒香,仿佛盛夏初盛的果實露香,是一絲甜,又帶著一種悠然的涼意。
因為睡得好,她櫻唇微翹,仿佛夢裡是笑著的。
方停歸不由深吸一口氣。
萬軍之中斬將奪帥都不曾慌亂的手,此刻卻捏緊被子,微微發起了抖。
下意識伸手想去觸摸,可指尖才一落到她肩上,溫軟肌膚便仿佛著火一般,隔著衣裳依舊灼人,他瞬間就把手指收了回去,轉身要走。
然身後細細的一聲吟哦,輕飄飄沒什麼力道,卻是一瞬將他的腳絆住。
寂靜的夜色中,全是他洶湧的心跳。
忍了許久,他終是嘆了口氣,轉身回來,挨著軟榻邊坐下,小心翼翼將榻上的姑娘抱入懷中。
修長的手指輕輕覆上她眉梢,順著側臉柔膩的線條滑下。萬千情緒積壓胸膛,就要從指尖迸發,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骨血,可真正落下來,就只有那麼克制隱忍的一點。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只一觸,就像蟲豸落入蛛網,細密困頓千重萬縛,頓時再也無力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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