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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輪迴,各自有命。
如果執意留在這裡,會讓葉榆變的不人不鬼,那麼還不如直接放他離開。
樓下喧囂陣陣,似乎有其他人員抵達,將聯誼會的氣氛烘托到高.潮。
可這些都與明書無關。
他緩緩站直身子,視線落在不斷進出教學樓的人群,一點點握緊欄杆,先前手心的傷口雖然癒合,可也經不過明書這麼折騰。
傳來的痛感使得他抿嘴,又無法站直身體,明書順著欄杆下滑,最後蹲在那一小片陰影里。
這個時節,夜晚寒風沒幾件厚衣服抵擋不住,明書抱住膝蓋,雙手無意識地摩擦,試圖緩和過於僵硬的身子。
可還是冷。
這座城的秋天永遠讓人煩悶。
空氣浸透了不安分的因子,逼得明書睜不開眼,拼命眨眼試圖順暢呼吸。
但一切徒勞。
方才落在額頭的吻,就像一個了不得的暗示,明書都沒看清葉榆的神情,下一秒人消失在面前。
他感受不到葉榆的存在了。
葉榆早晚消散,他不過是將告別的時間提前,僅此而已。
明書先開口,葉榆按他的要求做。
為什麼心會這麼痛?
明書凝視自己的腳尖,鞋子還是葉榆買給他的那雙……不,不能再想了。
明明是他要求葉榆離開,去投胎,去忘掉他,去開啟新的人生。
難受的,卻還是他。
人鬼殊途,他早該明白。
明書剛想起身,眼前忽然昏暗,他慌忙扶住牆壁,等暈眩感過去。
他今晚沒來得及吃飯,低血糖?
明書捂住嘴,頭頂的痛感強烈,他剛想掏出手機,結果哆嗦握不住,滾落在他腳邊。
又幾秒,屏幕熄滅,留他黑暗。
明書蜷縮,視野光線漸暗,要是暈倒在這,太不體面了。
另一邊。
在聯誼會打聽好明書的去向,王倉順著樓梯上來時,就看到縮在角落裡,臉埋在膝蓋之間的男生。
聲控燈明起暗下,王倉靜靜站在原地,目光卻順著明書的腳面上移,最後落在他抱膝的手指。
真好看。
比他畢業離開前,還要好看。
男人壓住嘴角,雙手習慣性插兜,幾秒種功夫,來到明書身邊。
聽到人靠近,明書想移開身子,但無力感從身下蔓延,令他抬不動腳。
就在明書以為要被陌生人看清他全部的狼狽,剛想起身說聲抱歉,頭頂落下的手掌滾燙,將明書整個包在這份暖意中。
而王倉,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下,看見了明書眼底下不易察覺的淚光。
黑眼圈掛臉,肌膚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哪還有先前意氣風發,可憐的就像被後媽虐待的落難公主,渾身死氣沉沉。
「明書?」
王倉錯愕,半跪在地,顧不上明書掙扎,按住對方肩膀,又從口袋掏出一塊奶糖,剝去糖紙後抵在明書的嘴角。
「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
王倉語氣嚴肅,但要仔細聽,又會聽出一絲異樣的擔憂。
如果是朋友間的幫助,那這顆糖,明書完全有理由咽下。
但他是王倉。
接連三次拒絕對方告白,明書放過不少男人鴿子的學長。
明書大腦勉強分出一絲清明,視線落在男人臉上,看著他與前些年無異的面容,呼吸都幾秒的錯亂。
就是因為王倉,明書才不能吃。
他不敢。
尤其對方拇指輕輕按住他的下顎,順著線條滑動,這份幾乎焦灼到令人作嘔的觸感,明書閉眼穩定些許力氣,才勉強掙脫男人的手指。
他無法接受一個曾經差點將他關起來男人的好意。
說白了,明書害怕王倉。
倒不是說人品不好,而是那份邪惡隱藏在他溫潤爾雅的面容之下,所有人都以為王倉是個翩翩君子,而明書就是個不識好歹的傢伙。
翩翩君子曾在空無一人的後台,藉助樂器堵住明書的去路,凝視慌張奔跑的明書,又在人快逃出包圍圈時,掏出兜里的鏈條,垂在手中晃動。
直到欣賞夠明書臉上懼怕、夾雜著憎恨的神情,王倉這才勉強讓開半個身子,看明書兔子般竄去了前面。
王倉收回思緒。
他咧嘴,臉上的笑意更大。
明明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可接下來說出的話,讓明書幾乎控制不住,連牙齒都在發抖。
「明書。」
與旁人叫明書的名字不同,王倉的音調偏上,帶著說不清的意味深長。
「怎麼,你還在怕這是一顆加了料的奶糖嗎?」
王倉彎起眼睛,視線飄忽,落在明書死死咬住的下唇,又看向身側黝黑不見一人的走廊。
空蕩蕩的教室配上陰森森的窗,沒有人的校園可怖,先前有葉榆,明書不害怕,現在葉榆離開了,他眼底浸滿了淚。
想到葉榆不在,明書拼命眨眼,硬生生逼得自己的視線清明。
可惜,有根眼睫毛承受不住明書的淚,在他剛要開口掙脫男人的束縛,一滴冰涼順著他臉頰下滑,最後落在王倉拇指關節。
空氣寂靜,兩人一時不語。
倒是王倉率先打破沉默,在明書注視下抬手,壓住自己唇邊——用那根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