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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牧一邊走一邊輕聲道:「這是大秦的古郾關,秦國最南面,先前李姑娘送來的人已經派人看好了,殿下說衡公子之後怕是還要去樓蘭,所以往樓蘭去的那條官路的通行文書也已經辦好了………」
他的聲音清朗,說起話來自有一番娓娓道來的風韻,倒也不令人厭煩。
馬車入城後大概走了一刻鐘左右便停了下來,堯牧先一步下了車。
朱紅色的大門與獸頭鐵相碰,發出沉悶的叩擊聲來。
堯牧敲了三下之後便不繼續敲了,而是垂手立在一邊等著。
下一刻朱紅色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拉開,吱嘎嘎的聲音暴露了這表面氣派的大門年歲已高的事實。
與楚南風在京城的太子府不同,秦文君的「太子府」一點兒都不講究。
進了門之後便是一大片開闊的平地,青灰色的石磚鋪了遍地,端地是沒給雜草留下一絲一毫的生存空間。
空地之後是兩個頭臉相對的院子,兩個院子門對著門,中間修了座不高不低的拱橋,拱橋兩邊架在了院牆上,橋上還掛著兩個挺喜慶的紅燈籠,看起來有些滑稽。
本來兩個院子中間的一條路邊被這拱橋「壓」在了底下,楚南風他們這會兒想過去,只能從橋下走,說的通俗一點,便是「過橋洞」。
「過橋洞」這種事情一般有點兒身份的人都不樂意干,因為眼下這麼個世道,橋洞下呆的多是些乞丐流浪漢,還混雜著垃圾。當然這只是一部分橋洞,可因為這一部分橋洞,世上所有的橋洞都莫名其妙地多了個稱號——掉價路。
意如其名,人從橋下走過,就算是剛乾了件掉價的事兒。
堯牧了解楚南風的為人,亦算是與夢淮安相熟,幾個暗衛都在暗處他又看不見,故而,在場一群人中讓他糟心的便只剩下了個寧親王。
堯牧對王公貴族們的偏見是多年養成的,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偏見越積越深:「寧王殿下若是不想過這『掉價路』可以在外面稍等片刻,之後會有僕人帶您去休息。」
「嗯?」
他說話的時候樓迦夜已經跟著進了橋洞下面,聽到這話一時覺得有些奇怪,於是虛心好學地湊到楚南風耳邊:「阿衡,何謂『掉價路』?」
第112章 見面
楚南風覺得耳朵有些癢,低聲給他解釋了一下什麼叫『掉價路』。
寧王殿下認真的聽過之後,也沒能對眼前這個頗為喜慶的橋洞生出什麼偏見來,只是覺著有些好笑。他在邊疆吃糠咽菜了許多年,竟是不知享受著太平生活的人已經矯情到了這般地步,連路都要給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衡公子,這邊請!」
過了橋洞之後是一條筆直的路,堯牧趕在人走過頭之前出了聲。
楚南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斑駁的圍牆上有個一人多高的小門。他下意識地挑了挑眉,卻扯到了傷處。
樓迦夜安撫地在他手上輕碰了一下,心中卻也有些微末的驚訝。無他,實在是對於一國太子來說這門有些過於寒酸。
「文君便是住在這種地方?」楚南風打量著眼前色調灰暗的院子,可能是因為天氣的原因,院子透露出一種了無生氣的蕭索感。
堯牧點頭:「殿下堅持住在這裡,原先的院子留給了軍中傷者,現在已經被改成藥房了。」
「這樣……」
又拐了一個彎,秦文君的屋子已經近在眼前了,一如院子般的蕭索。
樓迦夜無意間瞥見了屋頂上的一個人影:「那是?」
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男人穿著青灰色的內衫,外面披了件白色的大氅,紅艷艷的寒梅從袍角開始向上蔓延,開的狂放自由,脖頸處一圈雪白的絨毛襯得這人臉色更白了三分,只是那周身的氣勢……卻是比寒冬霜雪更冷上三分。
楚南風盯著瞅了兩眼,覺著這大冬天坐在屋頂上吹冷風的人有些眼熟,但還沒等他找到這熟悉感從何而來,屋頂上的人已經如風中輕鴻一般消失了。
堯牧嘆了口氣,心道:「這祖宗!」
可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什麼來:「衡公子這邊請,殿下在裡面等您。」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先前消失的人再次出現。這人溫吞地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側過身子,一手扶著門,另一隻手微微抬起,做了個『請』的姿勢。
「走吧。」樓迦夜握住身旁人完好的那隻手,兩串念珠隔著衣袖碰在一起,在肌膚上留下些微末的觸感。
楚南風指尖顫了一下,但並沒有反抗,任由這人牽著他進了門。
堯牧落後兩人半步遠的距離跟了進去,路過門口那人的時候身子僵了一下,一時間只覺得自己衣服下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那人關了門,隨即跟在了堯牧身後。
堯牧對這走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的人意見頗大,其程度與他對秦國皇位上坐著的那個腦子裡彈棉花的國君差不多。
「阿衡?你來了!」屋內一扇小門的門帘被掀了起來,穿著單衣的男人眉眼帶笑地走出來,頭髮軟軟地垂在肩頭,還帶著肉眼可見的濕氣。
楚南風暫時還做不了什麼能表達自己喜怒哀樂的表情,但眸中卻透出了笑意:「文君!」
「具體情況,淳熙都同我說過了,來裡間坐吧。」秦文君說話的同時,沖樓迦夜點了點頭,又對著已經自顧自找地方坐下了的夢淮安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