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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醉給他擦去眼淚,抱著他輕輕晃動,像是哄小孩子一樣。
他當然可以說點謊言安撫,但是秦醉並不忌諱死亡。
粗糙的大掌擦去小怪物眼角的淚水,剛意識到死亡的小怪物滿眼恐懼,眼睛裡盈滿了動盪不安的水色。
「芽芽,所有人都會死的,生命的終點就是死亡。」秦醉近乎冷漠的說出這個事實,他沒有迴避這個問題。
在0號問他:「我也會死嗎?」
他坦然點頭:「會的,所有生命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在等待著死亡。」
「我們不必去想著死亡這件事,它像生命的到來一樣突然且毫無準備,但距離死亡,我們有很久很久的時間,我們可以去做很多事情,讓自己短暫的生命變得有意義。」
說到這裡,秦醉目光深沉,他凝視著0號的臉,主動湊上前按住他的下顎,在額頭落下一個充滿安慰的吻。
他睜開眼,意味不明的開口:「去吃喜歡的東西,去見喜歡的人,按照自己心意生活……」
「然後……變成天上的星星。」
秦醉話鋒一轉,故意輕鬆的抬頭看天。
天上是漫天的繁星,一眨一眨的非常漂亮。
0號喜歡星星,他抬起頭,頭頂的星星璀璨的連成一片星河,亮晶晶的。
「死掉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嗎?」他懵懵懂懂的發問,手攥成拳頭揉了揉眼睛。
秦醉赫然收緊手臂,他把臉埋進少年的懷裡,少年抱著他的腦袋,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後背。
他深深呼吸,從少年身上汲取著某種認命的、無法逃離的感覺,聞嗅著他身上軟乎的味道。
秦醉嗓音低沉,近得好似情人間的耳鬢廝磨,交頸糾纏間輕聲的低喃。
「芽芽,如果我死了,芽芽可以把我吃掉。」
讓我的血肉最後再為你付出什麼。
融進你的骨血里,和你永遠在一起。
他撫摸著小怪物的肚子,軟乎乎的肚子似乎永遠都不會被填滿,永遠的貪婪不知足。
但在他死後,他可以成為小怪物的食物,饜足的與小怪物融為一體。
這個想法危險又幸福,好似一張丹書鐵券。
從興起這個念頭開始,秦醉就失去了死亡的恐懼。
他或許會比小怪物死的更早,但沒關係,他們可以以另一種方式永遠在一起。
0號抱著他的腦袋,低頭將下巴放在頭髮上,和他貼在一起蹭蹭,漂亮的眼睛舒服眯起。
他抓著秦醉的頭髮,好奇的問:「被吃掉,也能變成星星嗎?」
「……嗯,變成星星。」
「那要是我先死掉,小人也可以把我吃掉,然後我們一起變成星星!(o>u
他眉眼天真,嘴角勾起的笑容靈動得意,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沒有一絲陰霾。
秦醉怔住了,他仰著頭,從下自上的看著小怪物的眼睛,目光失神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似乎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只是安靜的安靜的,注視著眼前人。
璀璨的星河倒映在他的眼中,他卻只能看到眼前的少年,披著星光、天真爛漫的。
他的。
心上人。
許家的流水宴足足擺了三天,三天後的清晨,昏暗的天色才剛剛破曉,轉瞬就是一片天月即白,裊裊白霧模糊著遠處的建築與高山。
嗆人的硝煙也模糊了周圍人的眉眼。
許老太爺的葬禮辦的很大,子孫後輩足有幾百人,直系的兒子捧著盆往下一摔。
「爸,一路走好!」
殯儀先生高喊:「起!」
嗚——
只聽嗩吶開道,前奏嗩吶一響足以振聾發聵,悽厲悲苦的樂聲穿透雲層,傳遞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悠悠消散在天地間。
銅錢紙在風中洋洋灑灑,猶如一場雪,散落在地上,飄散在空中,悠悠在空中打旋落下,徒留一地淒楚,被腳印無情碾過。
噼里啪啦的鞭炮填滿了從家門到車上的道路,黑色的車輛妝點著白花,整個場景莊嚴又肅穆。
子孫後輩皆是披麻戴孝,渾身上下除了黑白再無其他顏色,在昏暗的天光下色彩都被鋪天蓋地的素白壓制,只餘下一片淒涼。
素白的魂幡之下,直系的親屬雙手捧著靈位。
帶著家中幾位姊妹眼眶紅腫,一邊哭喪一邊將銅錢紙拋向空中。
飛揚的銅錢紙落在地上,被無情的踩在腳下,遠遠回望匯聚成一條詭異素白的通靈路。
他們朝前走著,白幡在風中飄動,長長的送葬隊拖的很長很長。
跟隨長輩的唱和不斷跪地,一路跪一路送,不知要走向何方,才能連結生與死的交接。
唯有嗩吶聲聲不絕,迎著初生的太陽,朝著前方大步走去。
許一一穿著黑色的長衫,一邊哭一邊走。
他轉頭看到巷口裡的兩人,被吵醒的0號半夢半醒的靠在秦醉的肩膀上,兩人依偎著朝他投注視線。
許一一扭過頭,揚起腦袋問伯伯:「大伯,我什麼時候會死?」
許大伯呸了一聲:「小孩子家家說這個幹什麼,快呸呸呸,你還小呢,還能活很多年呢。」
「可是死了,就能見到爺爺和爸爸媽媽了。」許一一揉著眼睛,牽著大伯的衣角,眼眶紅紅的。
許大伯沉默很久,嘆了口氣:「孩子,你的路還很長,以後跟著大伯過吧。」